虽然言晟微早料到陛下会驾临定坤宫,但事实上,唐冽真正来的时间比她预计的晚了能有十天。以至于因为太久看不到希望,栗婉如的经书抄得越来越敷衍,言晟微实在看不下去,就打发她去看《女诫》了。
然后,唐冽才姗姗来迟。
言晟微施了礼,笑道:“陛下好耐性,倒是让臣妾佩服。”她才不信最近没人(主要是贤妃)找唐冽哭诉,他居然还能拖到现在。
唐冽很自然地执起言晟微的手,沉沉笑道:“微微说过要鼎力相助,朕岂能不信微微。”说着,拉起言晟微要进屋,这才发现后面还跪着两个:“这是?”
婷婕妤快感动哭了,不等言晟微说话便抢答:“臣妾栗婉如,陛下册封婷婕妤。”
言晟微差点笑出声,碍于唐冽的面子,只好强忍在喉咙里:唐冽没有老年痴呆,他一共就这么九个媳妇,至于记不清谁是谁吗?好歹还是睡过的,怎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唐冽拉着言晟微的手,感受到她的手一动,便知道她在心里笑了。他颇为无奈,也有点生气,只是面上不好表露,只道:“朕记得。”
三个字感动得栗婉如眼泪都下来了,含情脉脉楚楚动人。
冯丽恬有点为难了,这让她怎么说?一起自我介绍吗?想了想道:“臣妾冯丽恬见过陛下,臣妾与婷姐姐一起替皇后娘娘抄经祈福,故而在定坤宫。”既圆了婷婕妤的错,又回答了唐冽的疑问,滴水不漏。
唐冽忍不住多看了冯丽恬两眼。在大选的时候,他就对这个女孩有些印象,非常自持内敛。他笑道:“丽这个字,果然适合你。”丽质兰心。
言晟微很想翻白眼:好词给好姑娘,能不合适么?
冯丽恬不卑不亢:“谢陛下夸奖。”
栗婉如听见两个人的对话,再看帝后扣在一起的手,眼睛都要气红了。
然而唐冽并没有多一眼给她,揽起言晟微进屋去也。
栗婉如站起来想喊住唐冽,却被人一把拉住,她一回头,居然是一向不出风头的冯丽恬,便怒道:“你干什么!”
冯丽恬叹气:“婷姐姐,不可。陛下是来找皇后娘娘的,您贸然进去,只会惹陛下厌烦。”这栗婉如真的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自古皇帝的表现未必都出自真心,有时候恩宠也许不过是作秀,而忽视反倒可能是在压抑。比如皇后,说起来陛下一个多月了才去看过她一次,可一次之后,皇后就雷厉风行开始整顿后宫秩序,说这里面没有陛下的撑腰,谁信?
而且,方才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陛下看皇后的眼神,不一般;比起他看贤妃时满眼的宠爱,或许少了很多浓情蜜意,但绝对的复杂而深沉,单说宠爱或许都浅薄了。总之陛下对皇后,绝对不是没有感情。
栗婉如闻言更生气了:一个睡不到陛下的皇后算老几!“我才是新近受了皇宠的!我……”
冯丽恬皱眉:“婷姐姐!陛下既然会来这里,您迟早会有机会,陛下还记得您,不是吗?若陛下此番是来找皇后议事,姐姐定要同陛下闲话,岂不是平白地惹陛下不快?”
这次终于劝住了栗婉如。两个人退回到偏殿,继续看书/抄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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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言晟微请陛下落座,脸上忍不住带着些笑意。她知道唐冽耳力不错,栗婉如声音又大,连她都听了七八,估计唐冽都听得清清楚楚。
唐冽看出了言晟微笑容中的戏谑,问:“这个冯丽恬,是微微有意为之?”他不觉得在定坤宫看见其他人会是个意外。
言晟微问:“为何不是婷婕妤?婷妹妹对陛下可是情深意重啊。”她无意调侃,只是就算对比有点强烈——甚至可以说惨烈,婷婕妤这对皇帝的迷恋也都写脸上了,唐冽就真不心动?
唐冽反问:“除了情深意重,她可还有优点?”他自问不是垃圾堆,什么玩意儿都收。
呵,所以说在唐冽心里,感情怕是最不值钱的。言晟微垂下目光,泰然自若地笑道:“陛下所言甚是。况且在这后宫,单论对陛下情深,婷妹妹也不算拔尖的。”
顺便提一嘴,据言晟微观察,这方面最拔尖的居然是孟月——对,就是那个长着一张高级脸、向来自矜高贵持重的文修仪。发现这一点的时候言晟微也很意外,她一直以为这样的样板贵女都是表里如一的按照贵族标准来生活,只知礼仪不懂感情,小手一揣谁也不会爱的那种。
唐冽看了言晟微一眼,她似乎——已经没有了自己也是后宫一员的自觉?他眼睛微眯,想问些什么,却最终岔开了话题:“微微早知朕会来?”她毕竟没有否认这是有意为之。
“只顾闲聊,险些忘了正事。”言晟微回过神,转身抱了本账册来,笑道,“臣妾不光知道陛下会来,还小小地利用了一下陛下的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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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十以后,一贯沉寂的定坤宫突然风头大盛。皇后可能是突然发现自己原来真是根葱,于是权力欲膨胀要炒了后宫这盘菜,雷厉风行骤然出手,把后宫的事务,包括内府,全部强势接收。之前中秋宴,她还只是暗戳戳借陛下的威风;但现在,她是真的把皇后的谱摆了个够。
这就动了很多人的肥肉。以前没人管这些事,后宫贤妃一家独大,自然予取予求要什么有什么;包括后来新人刚进来的一个月,内府也是全看贤妃的脸色行事,王彤玥也乐得拿内府的东西去收买人心。但现在,皇后真正领了六宫之主的职责,首先就明确各宫诸位妃嫔一应份例和福利,按照前朝标准微调统一,自己更是身先士卒,只用规定之内,绝不要求额外的享受。
唐冽翻看的账册,就是言晟微整理的后宫各级待遇,包括月例、年节生日升品的规定赏赐等等。账上不光记录了按各宫应得的份例,还额外标注了谁家多了需损减、谁家少了需填补,非常细致,一眼就能看明白。
唐冽就算没有听过谁告状,看这一本,也知道言晟微这半个月是得罪了多少人。他一边翻看,一边道:“难怪最近昭华宫一直跟朕告微微的状。”每次去看贤妃,主题都是哭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