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时分，安庆宫。

言晟微这几日睡得都不好，今天晚上也是，直到三更才有些朦胧的睡意。半睡半醒间，突然觉得屋中异样，一激灵睁开眼睛，却见身前一道黑影。她皱了皱眉，眯起眼睛，想要看清些，那个人已经飘身过来，在她耳边低语：“别出声。”

言晟微猛地睁大眼睛：魏崇！她心里一咯噔，却并不再说什么。虽然唐冽还没回来，但这安庆宫一向守卫森严，暗地里不知道还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只能尽量平稳呼吸，不露一丝异样。

魏崇从怀里摸出一颗小小的夜明珠，还有一根碳条和几张纸。安庆宫内外戒备森严，他必须时时刻刻屏住呼吸，以防被人发现。他率先在纸上写了四个字：宫澜安好。

宫澜是十二星之一，本来不至于伤成这样。但一来追杀她的不止苍龙社，还有唐冽的暗卫；二来她还带了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所以才差点把命搭进去。如今宫澜是不能回宫了，但是当一年宫女，从皇宫偷了俩人走，也是很值了。

言晟微看到那四个字，眼睛一酸。果然是魏崇，知道她最在意的事情。她拿过碳条：谢。莫再来。

魏崇摇了摇头，刚要继续写，突然警觉地放下幔帐钻进床底。不一会儿，外面有声音传来，唐冽回来了。

唐冽没有来偏殿，这几日来，他就好像安庆宫内没有言晟微这么个人。两个人就这么耗着，谁也不肯先低头。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安庆宫重又安静了。魏崇才从床底下出来，重新撩起幔帐，打算继续文字交流。

言晟微见他如此狼狈，忍住笑，往床里缩了缩，指了指半边床榻，示意魏崇上来。魏崇摇了摇头。言晟微坚持指了指床榻，又指了指幔帐，再指指外面，意思是魏崇上来，放下幔帐，外面更不容易发现。

魏崇会意，这也确实是唯一的方法了。他拱了拱手，无声地道了句“失礼”，才钻入帐中，就着小夜明珠的微弱光线写道：王之后，沈？王炳昌后面那个人是沈刚吗？

言晟微点头，拿过碳条：是，不必理会。

魏崇愣了一下，指了指主殿，意思问唐冽是否已经猜到。言晟微点头。连王炳昌逼宫都有提前准备，秘密安排魏崇提前返程，唐冽对这件事的了解程度可能远胜他们两个人。

言晟微又指了指外间，巧萱正在那里熟睡。魏崇没明白什么意思。言晟微写道：轻絮，沈刚女。算起来身边四个大宫女，巧萱是硕果仅存的了。

这下魏崇愣了。他很想问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如此情况下没法细说。稍一迟疑，言晟微已经又写：陈季中如何？

魏崇拿过碳条：不说。唐冽两个月都没撬开他的嘴，他这两天一方面没时间，另一方面也没信心能做通这人的工作。

言晟微无声地叹了口气，先写“云间、复仇”四个字，又指指自己，写下“翕羽”，然后在陈季中名字旁边打了个箭头，写道：身份？

魏崇会意。言晟微是说，陈季中的身份或许是让他开口的关键。

言晟微又写：保先生。她此番突然出现，唐冽必然会迁怒先生，实在是她考虑不周了。

魏崇郑重点头，指了指言晟微，写了两个字：留，走。他在问言晟微的想法，是想走还是想留下，她此番回宫，日子定然不好过，何况从以往来看，她似乎也并不愿意留在宫中；只是他不知道，她对唐冽还有几分感情，如果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一往情深，就算刀山火海恐怕也是要去的。

言晟微愣了下，笑起来，摇摇头，写道：谢谢，文武相争，不可。不论她的意愿是什么，如果魏崇第二次带走她，那就是彻底与唐冽对上了。

魏崇拿过碳条，写道：天下兴亡，岂系于你一身？

言晟微还想说什么，然而魏崇没给她机会，把碳条和纸张收起，转身离开了。

***

十王回京，乱党覆灭，本来应该是朝堂安定，然而此时，却是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十王边境立功，又勤王保驾，陛下却没有丝毫奖赏的意思；七月廿九，有人参奏顾言挟私报复，栽赃王炳昌杀陶果，顾言被下狱。魏崇极力阻拦，想证明顾言清白，却差点被一同问罪。

一帝一王之间的关系变得剑拔弩张，朝中众臣惶惶不安，隐隐分成了两派，一派支持唐冽，一派支持魏崇。虽然这是从盟军内部开始即有的倾向，但史无前例地，这次支持魏崇的大臣更多。

又是中秋节，唐冽照旧大宴群臣。君臣各怀心事，吃到一半，有人匆匆来报告了什么，唐冽勃然大怒，一拍桌子，众臣正然心惊之时，唐冽却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中秋夜，陛下中毒，昏迷不醒。唐冽原配无子，现在最大的孩子不到一周岁，还有两个孩子尚未出世。虽然大皇子的母亲是反贼之后，但唐冽并未降罪贵妃，王彤玥现在依旧是后宫之尊，因此以吏部尚书赵翰乔、刑部尚书孙阔为首的支持唐冽的大臣，都在暗暗商量要想办法扶持大皇子继位，要绝对预防十王趁机窃政；支持十王的大臣则觉得皇子年幼，不能理政，还是擅位于十王比较妥当。但大家都知道，十王未必肯同意这个做法，所以共同推举沈刚带着崔解、去说服魏崇。

魏崇果然在王府。沈刚还没有把来意说完，就有人来报：“王爷，陛下驾崩！保皇党正谋划秘不发丧，先杀掉王爷，再扶持大皇子！”

沈刚道：“事已至此，还请王爷三思。先皇少年英才，但大皇子终究年幼，若朝纲被他人把持，辰国危矣。”

魏崇道：“沈相太谦。你有伊尹吕尚之能，足以辅佐大统。”

沈刚道：“老朽不堪大用，王爷本为辰国砥柱，唯有王爷这般的人，才能震慑朝局。”

魏崇道：“所以沈相打算先将本王捧高，再以伙同前皇后毒杀陛下之名治罪，从此辰国便无人可威胁沈相的位置了吗？”

沈刚大惊：“王爷说的哪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