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衙门后头有座旧楼，堆放着早些年的卷宗及一些不太重要的藏书。

因几年前新修的藏书楼开始使用后，这里来人就少了。

谢含玉进了藏书楼，打算找个有太阳的角落打瞌睡晒太阳。

二楼南向的转角里，阳光是最好的。谢含玉之前早就来踩过点，因此一上楼就直奔那里。

谁知还未走近就听见了低低地咒骂声。

“孟星阑你个混账东西！不过一个异姓王世子，竟敢如此嚣张，该死！该死！”

“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要你好看！”

谢含玉原本打算安静的离开，毕竟打扰别人发泄情绪也不好。

撞破之后，免不了双方都尴尬。

但她听到了孟星阑那狗男人的名字。

不由好奇起来，这礼部，还有谁跟她一样如此憎恶那狗男人的？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她自己势单力薄，如果能联合敌人的敌人……

谢含玉想的出神，没留意手肘碰到了旁边的书架。虽然她已经眼明手快的接住了掉下来的卷宗，但这动静仍是惊动了书架另一边正咒骂的起劲的人。

“谁？！”

有人自书架那边转了出来，红着双眼气势汹汹的喝问。

谢含玉抬头一看，愣了一愣。

礼部所有人员，上到赵胖子，下到洒扫小厮，她全都认识。眼前这一个却是个新面孔，还是个非常漂亮的新面孔。

瞧他那生气的模样，眼红红，鼻红红，做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来，却让谢含玉一下子想到了“奶凶奶凶”这个词。

她当然不会想到，不久前的自己在孟星阑跟前，也是这么一副模样。

眼下她被这个新面孔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但很快就了悟了对方的身份，于是立刻弯腰下拜：“下官礼部郎中谢君玉，见过五皇子殿下。”

原来这就是五皇子啊。

顾廷瞪着她：“你认得我？”

“远远见过几回，殿下龙章凤姿，下官印象深刻。”彩虹屁是有必要拍的，毕竟人家身份在那里，当然，长相也在那里。

却不想顾廷对她的奉承嗤之以鼻，甚至还冷笑一声：“龙章凤姿？你不觉得我是男生女相，过于柔弱了？”

男生女相是真的，过于柔弱？这话从何说起？

虽说这人看起来不像别的男人那么高大或威猛，更不像孟星阑那狗男人看似随意实则充满了危险与攻击性，但再怎么看，也实在看不出柔弱在哪里。

不过他秀气的眉宇间却堆满了郁积之气，想必是个常年自烦自恼的。啧，古代版花泽类样的忧郁美男啊。

但谢含玉能说这些吗？说了说不定就是个死。

当然他的问题她要是答不好，说不定还是个死。

谢含玉微微抬眼，顾廷没喊她免礼她当然不能直起腰来。

飞快扫了眼顾廷的脸色，谢含玉平静又不失恭敬的答他：“容貌与性情有何关系呢？古往今来，男生女相者不计其数，如战神兰陵王，他的容貌美到敌人见了连兵器都握不住的地步。可他战功赫赫，谁能说他因容貌过人而就过于柔弱了？可见容貌与性情毫无关联。”

顾廷盯着她的头顶心：“兰陵王是谁？哪朝哪代的人物，若是如此出色厉害，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谢含玉：“……”

卧槽，忘了这个世界与她所熟知的史书世界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五皇子要是知道兰陵王，那才是不正常。

“这是下官从一本野史上看到的记载。”谢含玉眼珠一转，随口就编道：“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殿下心性坚韧，自不必在意容貌如何。”

若不是这一番话下来，谢含玉还不知道五皇子竟然是个为自己容貌所自苦的……中二少年。

顾廷若有所思，半晌缓了神色：“免礼吧。”

顿了顿，道：“你再给我讲讲那个兰陵王的事，他到底生的有多美？”

谢含玉领命：“殿下请坐，这里没有茶水糕点，倒是慢待了您，要不我让人送点过来？”

顾廷不耐烦那些：“不必了，惹了人过来，又是烦事一堆，你且说你的。”

谢含玉说故事的能力自然不俗，顾廷很快听入了迷。

待她讲完，顾廷抚掌叹道：“真真是个厉害人物。”

谢含玉当然没告诉他，兰陵王最后被赐毒酒的凄惨下场，她给他讲的，都是属于兰陵王的高光时刻。

顾廷听完了，连连点头，却又蹙眉问道：“难道就没有人因为他的容貌轻看他？”

“当然有。”谢含玉答他：“可兰陵王心性坚韧、毫不动摇，旁人的言语，又岂能伤得了他？说到底，一个人的心性与实力才是最紧要的。我还看过一本野史，说是有个人聪明绝顶，却是个罗锅，但此人丝毫不理会旁人的嘲笑，一心读书科考，最后竟官拜至丞相。您瞧，若他将时间与精力都用在了旁人的嘲笑讥讽中，又如何能好好读书，好好做官？所以，旁人说什么不要紧，要紧的是自己怎么想。”

不就是给迷茫的中二少年灌鸡汤嘛，小菜一碟，莫得问题。

顾廷果然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我想做什么样的人？”

他扪心自问。

可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样的人。

于是，他迷茫的抬眼看向谢含玉。

谢含玉乐于给花美男灌鸡汤，但别人的人生方向，这个事情太过重大，她可不能随意插手，要不然以后要她担责任可怎么是好？

“这世上有千千万万条路，能够让您选择的可不止一条。”尤其他那样的身份，如果没有足够的本事，其实也没必要非要去走那通天的独木桥嘛。

顾廷竟然懂了她的言外之意，他眸光沉沉看着眼前的谢含玉。

谢含玉背脊挺直，嘴角微弯，不动声色的任由他打量。

“如果我只肯选一条路呢？”顾廷慢慢问道。

谢含玉微微一笑：“别人走的不一定永远平坦，而你走的，也不会永远曲折。”

选你的呗，自己的选择自己负责，她也只能在旁道一句“一路好走”，至于旅途是平坦还是曲折，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只管送鸡汤，又不会陪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