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兰兴奋地攥着底薪加提成一千元走出大排档，此时已经没有公交了，米兰招招手，一辆出租车停在她面前，她忙了一夜，累得膝盖都打不了弯了，因此决定奢侈一回打车回学校。

出租车在三环路上飞驰，米兰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她刚才喝了太多，此时兴奋劲儿褪去，才觉得上头了。米兰摇下车窗，凌冽的秋风吹在脸上，稍稍缓解了恶心。凌晨的北京街头萧瑟寂寞，似乎白天那副热热闹闹的面孔只是它强颜欢笑的保护色，米兰心里涌起一阵悲哀，她回想自己做过的三份工作，才发现赚钱是这么艰难的一件事，不但要出卖体力，连心理和尊严都要受折磨，在原本的时空，虽然自己没赚过钱，但心里总觉得自己是为家庭牺牲了事业，如果不是早早结婚生子，自己在职场肯定混得不比宋雨晴与李舒差，但现在看来自己还真不一定有那份能力。米兰这样想着，突然一阵酒劲儿上头，她赶紧捂住嘴。

“师傅，停车！”

出租车一个急刹，米兰推开车门翻江倒海地吐了起来，等终于吐干净了，出租司机却不肯再拉她，米兰一看离学校也不远了，索性决定走回去。

米兰跌跌撞撞地向学校走去，刚才坐在车里还不觉得，现在一走路她才发现自己头晕得厉害，再加上刚才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此时感到心慌、手抖，竟然低血糖了。米兰想再打一辆车，但马路上空空荡荡，偶尔有一辆车飞驰而过，却根本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米兰想找地方吃点东西，可现在是凌晨四点，街边小店都门户紧闭一片漆黑，米兰头晕眼花，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晕倒，黑暗中似乎有蠢蠢欲动的魑魅魍魉觊觎着她，米兰惊恐万分，突然，她发现不远处有一抹温暖的暗黄色灯光，米兰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向那灯光走去。

那是一家咖啡厅，隔着玻璃能朦胧地看到店员正在盘点货物，米兰定睛一看，那些货物里有不少小零食，虽然门上挂着“打烊”的牌子，但米兰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已经眼冒金星，再不吃东西就要晕倒了。米兰推开门径直走到那堆零食前，一屁股坐在地上，拿起离自己最近的一包零食拆开包装就开始吃。

店员错愕的声音传来，“呃……我们已经打烊了……”

米兰只顾着吃，没发现这声音有点耳熟，店员走过来，米兰看到他的脚，但她虚弱至极，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我低血糖了，你先让我垫垫，一会儿我缓过来再结账。”

店员没说什么，他的脚走出了米兰的视线，米兰松了口气，又拆开一包零食吃了起来。不一会儿，店员的脚又走了回来，米兰有些烦躁。

“我说了一会儿结账，我不会赖账的！”

店员却递来一杯热可可，“你需要吃点升糖快的食物，喝杯热可可吧。”

米兰一愣，接过那杯热可可，一边喝一边顺势沿着店员的手向上看去，陈澄那张微微皱眉的脸出现在米兰的视线里，米兰吓得呛住了。

“咳咳咳……”米兰剧烈地咳嗽起来。

陈澄忙蹲下帮米兰拍背，“慢点！”

米兰甩开陈澄的手，“你怎么在这里？”

“这个问题该我问你吧？深更半夜你不在宿舍睡觉，怎么会像个饿死鬼一样突然闯进来，还一身酒气？”

米兰无地自容，如此尴尬的一幕竟然被熟人看到了，以后还怎么做人？

“你先把热可可喝了吧，其他的等缓过来再说。”

米兰唯唯诺诺地“嗯”了一声，一边乖巧低头喝热可可一边幻想趁月黑风高把陈澄这小兔崽子做掉，这样就没人知道自己的丢人事了。

“好点了吗？”陈澄不知什么时候又走到米兰面前，米兰吓了一跳，赶紧从不靠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说也奇怪，一杯热可可下肚，五脏六腑好像都熨帖了，头晕的症状也缓解了很多。

米兰点点头，“好像缓过来了。”

陈澄向她伸出手，米兰不解地看着他。

“啊？”

“起来呀！难道你打算一直在地上坐着？”

米兰“哦”了一声，把手递给陈澄，陈澄把米兰拽起来，“跟我来！”

陈澄把米兰带上阁楼，这里是间小小的办公室，陈澄推开办公桌后的门，里面是间更加袖珍的更衣室，只有一个落地衣架和一张沙发。

“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啊？”

“啊什么啊？你今天怎么老‘啊’？喝酒把脑袋喝傻了？你现在这样子又回不去宿舍，难道继续去街上游荡吗？”陈澄没好气地说，似乎在生米兰的气，“先在这里睡一下，天亮了我送你回学校。”

米兰又好气又好笑，自己一把年纪，竟然被一个小屁孩训斥了，但转念一想陈澄说得也没错，要不是他收留自己，也许明天报纸首页就会出现“女大学生醉卧街头”的新闻，到时自己丢脸就丢到爪哇国了。

“好了，你先睡吧，我还要下楼盘点呢！”陈澄说完，关上门离开了。

米兰松了口气，在沙发上坐下，沙发上整齐地摞着干净的枕头与毛毯，沙发旁还用几本书垫成了临时床头柜，上面摆着一杯温度刚好的温水，这一切都是刚才陈澄趁米兰喝热可可时收拾好的。这间小小的卧室就像荒原上的庇护所，米兰绷了一夜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她把自己埋进毛毯，很快睡着了。

米兰做梦了，梦中断断续续，全是曾经生活的碎片。米兰梦到周子琰领到第一个月工资就把工资卡交给了自己，可自己却因结婚后生活水平下降而闷闷不乐，周子琰大学刚一毕业就扛起了家庭重担，当同龄男生泡吧、旅行、玩游戏时，周子琰却在为赚钱奔波……散乱的思绪夹杂着愧疚迎面袭来，在梦中，米兰哭了。

陈澄盘点好货物，却没有上楼叫醒米兰，他想让米兰多睡会儿，直到东方既白，陈澄才走上阁楼。

陈澄敲了敲更衣室的门，没人回应，陈澄轻轻推开门，发现米兰睡得正熟，腮边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等陈澄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他已经坐在米兰身边，用手帮她抹去了泪珠，而米兰竟然一把抓住他的手，睁开了眼。恍惚中，米兰把陈澄当成了梦中的周子琰，俩人四目相对，然而困意渐消，米兰突然发现眼前的不是周子琰，而是陈澄这个小兔崽子，她一激灵，猛地坐起来，由于起得太猛，头“咚”地一声撞在了陈澄头上，陈澄哎呦一声，捂着头坐在了地上。

米兰下意识地把毛毯拥在胸前，“你要干嘛？”

“什么干嘛？本来是叫你起床，谁想到你抓住我的手不放，我还想问你要干嘛呢？”陈澄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大言不惭。

“我拉住你的手？不、不可能吧……”米兰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她想起自己把陈澄错看成了周子琰，似乎拉住他的手也没什么不可能，可是奇怪，自己明明恨透了周子琰，怎么会感到悲伤呢？果然梦都是反的。

“就算我拉了你的手又怎样？还不是你先趁我睡着进来的吗？”自己这把年纪，拉拉陈澄的小手那不和阿姨拉幼儿园小朋友一样吗？米兰这样想着，淡定下来，“好了好了，别说那么多废话了，”米兰打断试图解释的陈澄，“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学校了！”

陈澄郁闷地锁好咖啡厅的门，陪米兰向校北区走去。米兰只想快点回宿舍洗漱休息，闷头走得很快，走到十字路口时，陈澄突然停住脚步喊她。

“喂！这边！”陈澄指着与校本部相反的方向。

米兰不明所以。

“我饿了！”陈澄说，“我收留你一晚上，你不会连顿早餐都不舍得请吧？”

米兰无奈，调头走回十字路口，陪陈澄去早点摊吃早点。

米兰刚要点单，陈澄抢白，“一碗豆腐脑，一个糖油饼！”

米兰诧异地看了眼陈澄，陈澄莫名，“怎么了？”

米兰摇摇头，转向老板，“我和他一样。”

“好嘞，你们坐吧，一会儿给你们端过去！”老板说。

米兰与陈澄落座，俩人很快吃上了热腾腾的早点，一段时间以来，米兰不是用饼干充饥就是饥一顿饱一顿，此时能在正常的时间吃上一顿正常的早餐，竟然成了一种莫大的幸福。

“你到底怎么了？”陈澄看米兰香喷喷地刮干净了碗底最后一点豆腐脑，才开口问道。

“嗯？”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米兰不明所以。

“我是说，你怎么把自己的生活过得乱七八糟？”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其实米兰很想找个人倾诉，但又不能与孟心然与苏灿说，米兰看看陈澄，也许他能做个合格的情绪垃圾桶。

米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向陈澄讲了个大概。陈澄是个很好的倾听者，米兰讲述时，他不插嘴、不评论，只是认真地听着。

米兰讲完了，心里也舒坦了许多，陈澄这才开口。

“所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接下来？当然是做模特赚钱呀！”

虽然陈澄极力克制自己，但听到米兰这回答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米兰不悦，“怎么了？”

“你是幼儿园小孩吗？我看幼儿园小孩都没你这么不谙世事，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呢！”

米兰一愣，“什么意思？”

“你被骗了，那个什么徐哥就是个骗中介费的骗子！真是个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