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哪？＂

魏冬询问声传来时，魏昭才回神发现刚刚买的酒酿桂花糕竟有些化了，甜腻的汤汁正顺着插着的木杆流到指尖。

魏昭微微一愣，垂下轻颤的眼眸，想到什么，再轻轻含住了被甜腻包围的指尖，似乎还有着淡淡的糯米香，＂一个角楼。＂

魏冬实在有些好奇魏昭为何刚刚看到那处角楼时一下就怔住了，也看不出什么稀奇，细窄的角楼隐匿在一片昏暗之中，栏杆处还挂着两排稀稀疏疏的小红灯笼，跟周围那些灯火阑珊，轻纱遮幔的亭台楼阁比起来，甚至显得过分冷清了。

＂一起去吗？＂魏昭问向魏冬，却没偏头看她，始终深深的看着那处角楼。

＂阿姐要去？＂魏冬有些诧异。

＂嗯。＂

＂那走吧。＂魏冬也不犹豫，答应的很是爽快，随即又冲身后的魏景权招了招手，＂二哥！＂

魏景权正帮魏景桓猜着摊位放着的花灯灯谜，听到魏冬叫他，疑惑的看向两人。

＂我们想去那边看看。＂魏冬有些急切的冲身后指了指。

魏景权看着魏冬好像指着某处，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魏冬又喊道，＂你们先去芸楼等我们，我们很快回去。＂

＂哎！＂魏景权刚想叫住两人，就看到魏冬已经急不可耐的拉着魏昭向前边跑去，随即消失在人群中，像一条鱼，抓都抓不住。

＂死丫头，慢点！＂魏景枫不知从身后哪里冒了出来，扒着魏景权肩膀，心急的朝两人消失的方向用力喊道。

很快就听到人群里魏冬扯着嗓子回复着，＂知道！＂

＂还有云熙她们呢，没事的。＂魏景权说着拍掉了魏景枫的手，＂走吧，我们先去那边等她们。＂

魏昭直到站在角楼长阶下，才发觉自己的心一直在轻微的颤动，泛着隐隐的痛。恍惚的回忆起，她好像真的很久没来过这里了，上一次是何时？她都有些记不清了。

只记得，每一次身边都有他。

＂五姐？＂魏冬有些迟疑的看向魏昭，不知为什么，看着魏昭沉静的侧颜却有种无处寻觅的悲伤。

魏昭压下心里泛起的波澜，冲魏冬笑了笑，又向身后云熙几人吩咐道，＂我和冬儿自己上去，你们去另一侧下去的地方等吧。＂

话音刚落，魏昭就抬步向上走去，魏冬愣了愣，也连忙跟上。

两边小红灯笼的烛火给魏昭的背影渡上了一层暖光，掩映着女孩清冷的脸庞，落下忽明忽暗的光影。女孩就好像虔诚的信徒，迎着茫茫前路，眼底是晦涩的执着，好像比月亮还要永恒。

这条长阶很长，长到足够魏昭一遍遍回忆起与他走过的来路。曾经也这般漫长？

还差最后一阶时，魏昭缓了缓神，才慢慢踏了上去，一个很窄小的平台，扶着栏杆向外望去，亦如前世的繁华光景。

魏昭垂着眼，轻轻抚过栏杆上道道斑驳细痕，每一道都述尽了岁月无常。

魏昭不禁轻笑，最近总会想起你，好像越发频繁了。

一阵晚风从耳畔拂过。

＂子羲。＂

魏昭以为自己会哭，结果没有，甚至心底翻涌着的海浪都在微凉月夜中渐渐平息，只留下一道道或深或浅的水痕，透着苍茫。

＂子羲，中秋快乐。＂那天耳边的低语连同第一束冲上夜空中烟火一起响起时，魏昭没有转头去看，而是深深的看向傅怀瑾。那一刻，在他的眼眸中，她看到了从没见过的璀璨烟火，万顷星辰。

魏昭忽然笑了，＂中秋快乐。＂

傅怀瑾转过头，眼中的火花褪去，只剩下面前人的清晰倒影，在一片烟火呼啸声中，成为了一世镌刻的永恒。

魏昭从没问过他什么，因为有些答案早已深藏岁月，在一次次唤她的低语里，在他希冀，悠远的目光中。

＂子羲，我想陪你从绮年玉貌，走到垂垂老矣，护你一世周全。＂

魏昭凭台远望，想起最后一次来时，耳边的低喃，深深的舒了口气。

怀瑾，你失约了。

就像她从未说过爱他，却又偶尔发觉自己竟已爱了很久，就像每天等他醒来那般平常。

魏冬站在魏昭身后，看着她单薄，寂寥的背影，第一次觉得，好像离她那般遥远，甚至陌生的让她没由来的心慌，这样的哀伤让魏冬颤抖着不知所措。

＂五姐在想什么？＂魏冬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轻声问道。

魏昭听了，只是遥遥地望着亘古渊黑的天际，轻勾着嘴角，淡漠的笑意不及眼底，微微的摇了摇头。

在之后的许多年，她再和魏冬站在此处时，魏冬和她说。

阿姐，那时你说，你在怀念一个人。

可我问你，你只是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直到后来，我看到你望向秦王眼神，一切又都不必说了。

魏昭轻闭上眼，掩起泛着水雾的眼眸，长长的舒了口气，再睁开眼，一片隐晦的阴郁，＂我们走吧，别让二哥他们等久了。＂

＂冬儿，谢谢你陪我来。＂

魏冬望着魏昭看似温柔的笑容，沉默的点了点头，她说不出的心底什么滋味，只是隐隐的觉得，五姐心里一定很苦。

魏昭顺着台阶往下走时，听到身后传来了上楼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就像踏在她的心上。魏昭骤然愣住了，心底瞬时掀起了滔天海浪，毁天灭地的呼啸着席卷而来，彻底将她淹没在绝望的窒息中。

猛地回头望去，魏昭甚至压抑不住想要冲回去的欲望，感觉自己马上要溺亡在汹涌的潮水中，找不见自己的呼吸。

一阵秋风乍起，衣袂飞扬。

她知道是他……她认得他的脚步声。

魏昭狠狠地盯着已高过她好几阶的平台，什么都没看到，整个人却控制不住的发凉，身后秋风依旧，似乎用力推着她往前迎去。

她真的很想他，思之如狂的想。

脚步声越来越近，声声牵动着她的心跳。

就在要看到那人时，魏昭却突然泄了力，认命般用力的闭上眼。

她知道，她不能见他。

魏昭咬紧牙关的转过身来，逼迫自己狠命的压下心里的悸动，迎着风向下跑去，她能感受到自己急促的呼息，被风吹得发疼的眼眶，心中传来着无法忽视的钝痛，但一切都抵不上那脸上的那抹冰凉。

她还是哭了。

＂五姐！等等我。＂

陆影刚踏上平台，听到下方的喊声，有些谨慎的移到旁边朝下望去，只看到一个鹅黄身影顺着空荡幽暗的楼梯追了下去，发间的银色步摇随着跑动，轻微摇摆着，反射着周围烛火，闪烁着温暖的光。

＂不用这么紧张。＂秦王没有回头，长身玉立，望着楼下热闹灯火，淡淡地说道。

陆影眯起眼，紧盯着鹅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才回身站到秦王身后，点了点头。

＂陆影，你见过南方的雪吗？＂

陆影一愣，不太明白秦王的意思，＂属下未曾见过。＂

南方的雪，总会在万众期待中落下，却又在触碰到大地的顷刻间消融，抵不过世间的温度，终将化为一摊水渍，令人那样的失望。

就像这万方光盏，无一为我。

缓缓夜风，嘈杂，吹过，什么也没留下，又什么都留下了。什么也没带走，又什么都带走了。

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