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贫民窟最东头,破旧祠堂前,人满为患。
史小珞蹲坐在石阶上,跳过人头,一直用眼睛遛着史炎。他端着一本硬壳手订账,跟在第一大户刘有权屁股后面,在豁了牙子的祠堂门槛上来来回回。
也不知在合计些啥,样子上兴师动众,但越看越觉得不是那个味儿,有点赚吆喝卖俏儿的感觉。
这时,管理委员会会长刘有财,带着副会长周礼,从祠堂大门里走出来。
哔——
刘有财按开喇叭,对着人群,如家人般温暖地说道:“父老乡亲们!感谢大家今天的到来!咱们现在按秩序进入祠堂,带板凳的先进,都往前坐!没带的后进,别乱了顺序!
好了!带板凳的先走!”
人群中的一部分人,开始向大门聚拢,陆续走进祠堂。
这座祠堂,是窟内最古老的建筑。占地面积不小,四间大厅,八间厦屋。
由于荒芜了很久,墙皮剥落掉渣,地砖松动下陷。但相对于老百姓的泥草房子,还是高大上得多。
时至今日,窟里的人并不像早年间那般崇宗祀祖,论资排辈。
尤其是在五十年前,一场动荡过后,外面的人冲进来,里面的人逃出去。原本就很混乱的几大姓氏和他们的分支,支离破碎。
于是,这祠堂里该拜哪家祖宗,该奖惩谁家儿孙,傻傻分不清楚。起初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但争论久了乏了,也就渐渐淡忘了。
今天,以管理委员会的名义召集大家,选在祠堂里开会,定是要有大动作,这点每个窟里的人都再清楚不过。
十分钟后,人们在祠堂院子里停止交头接耳。
刘有财、周礼、刘有权,坐在大厅正中。窟里最专业的盖屋泥水龚大手和他弟弟龚副手坐左侧,教书先生张乙仁坐右侧。史炎坐在旁听席,充当文书一职。
而在张乙仁右边,和龚副手对称的位置,有张明晃晃的空位,据说这原本是安排给刘大师的,但今非昔比,喇叭里传来了史小珞的大名。
史小珞在官方召唤下,坐上了主席台。所有人都投来敬重的眼神,就连刘大师都不例外。唯有史炎,嘴巴撇的如同下弯月。
会议的主要内容就是传达上级指示,城里要派指导员下来驻扎,兴办教育。
窟里决定要将祠堂的一部分拆除,改建教学楼,让窟里的孩子有机会到学校读书。
刘有财说得洋洋洒洒,群众听得模模糊糊,谁也闹不清楚学校到底是个啥样子。
史小珞也对这个话题兴趣不大,他没进过正规学校。顶破天在张乙仁、张先生那里参加过半个月杂七杂八、天南地北补课班。后来因为太过调皮捣蛋,被张先生劝退。
但好在史炎肚子里有些墨水,对史小珞有着很是的积极影响,以至他比一般同龄人认识的字更多,听过的书更广。
当会长刘有财提到建校费用时,正在天马行空的群众们,竟统一找准了中心议题:开始谈钱。
史小珞也跟着精神起来。
“本次兴修学校,是笔不小的投资。我们特意请来刘有权、刘老板!他表示,愿倾囊相助,出资七成!所以呢,委员会讨论敲定,第一届校长就由刘老板担任!大家鼓掌!!”
话音刚落,未等掌声响起,史小珞的系统再次出现:
【新任务:推翻刘有权,立史炎为校长】
【价值15点生存力】
史小珞在系统中见到‘史炎’二字,抖了一个激灵。
这任务可有点携家眷造反的意思啊!
‘刘有权’有财,‘刘有财’有权,这兄弟俩在窟里叱咤风云,论谁敢揭竿而起?
史小珞想到这,忍不住挺直了腰板,是我是我就是我啊!
“那个...刘叔,”史小珞忍不住,又冒出头来,打断了正得意的刘有财,“我想问问,校长是个干啥滴?”
此问题一出,群众全员期待。
刘有财似乎也做足了功课,自信满满,慷慨激昂:“奉献自我!为人民服务!!”
死一般沉寂......
几秒后,台下有人追问道:
“服务些啥?”
“服务用花钱不?”
“没服好,能重服不?”
刘有财被呛得无从作答,周礼见状,马上前来解围:“校长,跟我们委员会的干部一样,是个职务,不能用‘免费’来衡...”
没等周礼说完,下面就有人说道:
“那这服务我们不要。”
“对!不要!”
“不能要!”
刘家兄弟和周礼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节奏完全带偏,脱离轨道。
张乙仁见群众有些混淆概念,便站起身,示意大家安静,用他一贯的谦虚态度,款款说道:“乡亲们,大家听我一句!
兴办学校是件好事情呐,娃儿们有书念,以后就能走出去,离开咱贫民窟,去看大世界。
校长这个职务,跟教书先生一样,是学校一定要有的,大家不要揪着这,这也是老祖宗铁打的规矩,咋有不要的理儿呢?”
张乙仁一席话,人群顿时安静。
这些字眼朴实又华丽,似乎深深刺痛了很多人的内心,也道明了很多最底层的穷苦人,对儿女的期待。
这时,一个皮肤黝黑、极为专注的中年男人,难掩激动,从人群中站起身来:“张先生!那您的学堂还开吗?”
张乙仁一脸动容:“不开啦,我也要到学校来!我也改个名,叫张老师!”
又一人猛地站起:“张先生!那您还是收玉米面和干菜吗?”
群众不信任委员会,不信任刘财主,但唯独信任这贫民窟里唯一教书育人的张先生。
张乙仁语塞,一汪老泪艰难把持。
刘有财和刘有权默不作声。
周礼左看看、右看看,站起身再次解围道:“建学校是要很多钱的,上学收费也合情合理,大家...”
众人没给周礼说完的机会,又一次打断,更多人站起身:
“祠堂是老祖宗留的!地是咱大家的!学校咱自己盖!”
“对!我能当泥水!”
“我会打桌子!”
“我做饭!”
“我帮工!”
一时间,情绪难以控制。
史小珞坐在台上,瞅着这出大戏,安生了许多。看来这稀泥不用再活了,动员大会已经变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