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饭后,贫民窟唯一的豪宅。
刘有权支走旁人,与刘有财单独坐于自家厅堂。
“大哥,今儿这局面对咱可不利啊!你说下一步咋办好呢?”老二、刘有财没了主意。
刘有权如若无事,拿起早该淘汰的烟袋锅子吸了一口,显然不着急讨论此事。
刘有财难掩心慌,继续说道:“这老百姓可都说了,祠堂是祖宗的,学校盖完也是大家的,咱圈地办学这事...”
刘有权吐了口烟,抬起手来,打断了刘有财下面的话,眼睛半睁半闭,轻声道:“那就让他们折腾去,咱们不急,但总有人是要急的。”
“你的意思是说...”刘有财揣测着刘有权的意思,“上面的人?”
刘有权绵里藏针,嘴角微扬:“哼哼,他们闹得越大,这事也就越稳了。
盖房的钱和料不议,单说这窟里,谁有本事领头儿干这事?有你我在,谁又敢当那冒头儿的?
没了头儿,一群乌合之众,脑门子一热,还能捯饬成啥?
再说了,砖瓦运不运得来,你还不清楚吗?
哼,若是能抻到指导员下来视查,那才是最好嘞!~”
刘有财不懂这话的深意,蹙眉思索半晌,又看向刘有权,等待下文。
刘有权吸完了最后几口烟,拿着烟袋锅子在桌上磕了磕,冷声一笑:“到那时,上面人下来,瞧得啥也没搞出来,你会长还没个话说吗?
父母官怜惜百姓疾苦,听取百姓意愿,有错吗?卖了惨,还烙个好呢。
这事最后得咋解决?不还是要来找我?到时候,赶起工来,好了赖了,大了小了,谁还在意?学校建完仍是咱的,保不准还能省上一笔。”
刘有权分析一通,听得刘有财嘿嘿直乐,看来这事再怎么闹都是煮熟的鸭子,飞不得了。
史小珞家。
史炎异常安静,没有对史小珞吆五喝六,自己闷声不响地把家务活全做了。
史小珞跪在椅子上,杵着饭桌,拄着脸,看着里里外外忙乎的史炎,心中清楚,他定是有心事不说,而且这事准跟祠堂有关。
史小珞主动挑话道:“哥!有句话,叫‘先什么,后什么’...”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史炎面无表情,秒速作答,好像早就在心中想过了,就等着史小珞开口一般。
史小珞从椅子上跳下来,窜到史炎身边,故作天真相,追问道:“说的就是刘财主和刘老二吧?”
史炎听后,‘啪哒’一声,把抹布狠劲往灶台上一甩:“屁!!”
“啊...那这话说得是谁?”
“谁也不是!饭都吃不上,能自顾自就不错了,管啥别人!”
“嗯...”史小珞假意思考,赞同地点点头,“有道理!这就叫啥了?自求...‘自求’啥来着?四个字的!”
史炎站住脚,没好气地看向史小珞,说道:“你今天挺好学啊!怎么每天不见你这么好学?”
史炎说罢,没等史小珞回复,双手在衣襟上蹭蹭水气,便直奔大门走去。
“唉!哥!这么晚了你上哪啊?”
“睡你的觉,别管我!”史炎头也没回地走出门去。
史小珞见状,赶忙上到小二楼,抄起弹弓,轻手轻脚一路尾随。
史炎径直来到贫民窟西头的张乙仁家,此时张先生家也是灯火通明。越过院墙,能见得他在屋内来回踱步,时而低头思索,时而驻足摇头。
砰砰砰——
三声扣响过后,张乙仁见得史炎,先是一惊,后又一喜,赶忙迎进屋内。
史小珞翻进围墙,蹲在窗户底下,立起耳朵,透过窗缝向屋内听去。
“张先生,我思来想去,不得不来找您,您是大伙儿的主心骨。这学校一旦建成,不仅大伙儿的钱要揣进刘家兜,就连祠堂那块地也会跟着姓了刘,很难再往回收了!”
“哎…大侄果真明白人也!我也在思量这事儿,刘家是啥人,你我明镜。
但现在,学校该弄成个啥样子,下多些料,建多大屋,咱们全不知晓。那龚家泥水早就是刘姓狗腿,心里有数也不会跟咱吐。即便我们嚷得凶,又能咋样?
再者,现在外面的局势有多混乱,你想必比我清楚,出了这窟,就没得太平。除了他刘有财有官家支持,还有谁能弄来这些个砖头瓦块的?”
此番话一出,屋内陷入了沉默。
史小珞探头看去,见得二人郁郁无措,相对无言。
这时,史炎打破沉寂:“要么…要么我先试试,我在刘家做事,从旁打探着。这事儿急不得,大伙儿也得稳住才是。”
张乙仁听得此言,双手颤抖地握住史炎:“大侄,你乃大义大德之人呐!我代大伙儿谢你啦!”
张乙仁说罢便要跪拜,史炎赶忙制止搀扶。
史小珞先于史炎到家,直接钻进被窝,假意睡着,但心中合计着办法。
月到中天三更静。
史小珞偷偷摸摸溜出门,他身上裹着一块白布单子,在寂静得连呼吸都会产生错觉的窄巷里,快速穿梭,脚下生风。
直到抵达一处崭新的小二楼前,才定住脚步。
这是龚副手的家,确切说是一年前,跟龚大手分家后,得的新家。
龚副手样貌奇丑,表面自卑随性,但骨子里偏激灰暗。
史小珞清楚,龚副手与他哥是貌合神离。尤其在一年前,龚大手结婚时,兄弟二人凤毛麟角的亲情,已是全数耗尽。
此事很少人知,但史小珞却摸得门儿清,他前后两次撞见龚副手与他大嫂的私情。
一次是在龚大手婚前,二人在贫民窟西边围墙根儿,抱头痛哭;一次是在两个月前,史小珞到张三家投辣椒水时,又撞见二人难舍难分。
史小珞断定,这是想弄清楚学校情况的最佳方式。
他毫不犹豫,用白布遮挡身形样貌,直接跳进院墙,轻手轻脚,利落干净。
走到窗边轻推两下,发现已被反锁。便站在院中四下观察,发现二楼东侧的窗户大敞着。遂攀上杂货堆,一个起跳扒住窗台,双脚一蹬墙面,直接跃了进去。
史小珞借着一轮朗月,很轻松摸准了来处的方位和退走的去路。
于是,悄声进入二楼卧房,朝着正熟睡的龚副手小心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