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后不久曹笙便接到了久梦文化总裁黄征的电话,仅凭直接打来电话这个举动,曹笙已经在心里记住了这个人的名字,只不过是记在**上的那种。
电话中黄征表达了自己的歉意,他因为出差没能亲自去接曹笙,强烈要求等他回到成都之后一定要为曹笙接风洗尘。
所以他安排韩枝晚上带曹笙逛逛成都,替代他行使东道主的职责,在去桃花小屋之前的这几天里让曹笙吃得开心、玩儿得尽兴。
然而挂掉电话之后曹笙给韩枝打去电话拒绝了这一安排,她不想搞得好像老佛爷出宫,要搁多少人陪着。从电话里的意思来听,想必黄征已经打点好了行程地点,韩枝会带曹笙去那些已经安排好的地方,无论惊喜还是赠礼肯定少不了。
这种路数曹笙都懂,在某一地区有些人脉的老板都会这么做,老许是其中的佼佼者。曾经有几家海外影视公司来采购电视剧版权,老许亲自地接带着吃饭逛街,活脱弄了一出真人秀。
从偶遇老板们喜欢的明星,签名合影加寒暄。再到饭桌上上演硬汉演员和老板兄弟相称,桃园三结义。到最后从惊喜中奖获得精心挑选过的纪念品的酒馆里出来时,老许硬把之前咬死的价格多谈出来二十个点。
黄征打的自然是这样的算盘,尤其把她送到酒店离开之前韩枝还暗示了晚上会有惊喜。曹笙不想陪着演戏,所以她让韩枝做自己的事情就行,有需要会联系她的。
张岱在成都有些人脉,他是在这儿入伍的,四年之后才调到其他地区。当地不仅有战友,他对于这座城的一切都十分熟悉,可谓轻车熟路。
当曹笙说晚饭想吃串串的时候,张岱心里有了一个很好的选择。
俩人从酒店出来楼下便是春熙路,可张岱的目的地却不在这儿,他领着曹笙穿小巷入小区,七拐八拐走了两条街来到了一条老街。
如同入另一处洞天,分明几分钟前还身处人头攒动地春熙路,此刻早已是山外山天外天,这条街僻静的仿佛世外桃源。
街上坐落的都是些真正的老店,水泥墙与旧招牌斑驳着岁月。闲来无事坐在门口的大爷大妈喝着茶水聊着天,有几家还在搓麻,不管是否会有客人。
张岱直愣愣地拐进一家许有三人并排宽的小店,店里只有四张四人坐的方桌,两个立式保鲜柜以及隔断做出的后厨。
一位两鬓稍白的阿姨看着架在墙上的电视,手中麻利地摘着青菜。见俩人进来没有起身迎客,只说随便挑选按竹签长短算钱,长的一块短的五毛。想点其他菜品有菜单在桌子上,选好打勾和挑好的串拿给她就行。
俩人都是肉食动物,所以篮子里几乎都是清一色的肉,为数不多的青菜更像是点缀,只有笋算是素菜中的主力军。
这家只做冷锅串串,当阿姨拿着两篮串串去后厨做的时候,喷香的锅底味道从后厨窜出来,直冲曹笙的鼻孔,还没吃她已经馋的直咽口水。
“你是咋发现这家店的?轻车熟路的样子像是来了无数回。”张岱不是那么讲究吃的人,他更不会在一个城市里挖掘什么好吃的店铺,通常他都有什么吃什么。曹笙不免有些好奇,这家店和他有什么故事。
“我在云南当兵的时候常来,每个月假我都会飞到成都专门来这儿看看,有几个当初在成都服役时关系好的战友和我一样轮流来看,偶尔一起在这儿聚聚。
我们在成都时关系要好的有九个人,其中有个小伙是成都本地人,我们叫他胡子,因为他看起来特像土匪,人也霸道。
他出事儿那年是我们调到云南的第二年,胡子所在的支队去边境实施抓捕任务,在与毒犯的交火中胡子为了掩护战友被击中,当场牺牲。
这里是胡子的家,你刚才看到的那位阿姨是胡子的妈妈。因为创伤后应激障碍,她根本不记得胡子牺牲的事情,对于她来说那段记忆被大脑掩盖了,她的儿子还在云南服役,只是因为忙不能回家。
她不记得我们这些在成都时天天来的孩子,和胡子有关系的所有战友她都不记得,她的心里只有她没回家的孩子。
那位被胡子救下的战友,后来申请调回成都,现在他就工作在成都军区,经常以胡子的名义来看阿姨,给她带他模仿胡子笔迹写的信,给她看那些经过合成的照片,延续她的梦。”
张岱叙述的语调很平和,平静地娓娓道来这实则极为伤感的故事。方桦听得稀里哗啦,眼泪止不住地摔在桌子上。
“哎呦,这咋还哭了嘛,乖妹妹不哭的不哭的。你这个瓜娃子怎么不好好耍朋友,要把这么好的妹儿弄哭。可不哭哦,嬢嬢给你拿好吃的来咯,不哭的不哭的。”
端着锅过来的阿姨一看到曹笙哭慌了神,赶忙拿出软手绢给曹笙擦眼泪,一个劲儿的安慰她数落张岱。进门时还冷冰冰的阿姨,此刻又慈祥又和善。柔声细语地跟曹笙讲着话,止住了她的抽泣。
一边吸鼻涕一边吃着串串的曹笙这才注意到,墙上挂着很多胡子的照片,还有一个相框里是两排闪亮亮的军功章。这是这家简单质朴地小店中唯一的装潢,是阿姨心中最引以为傲的那个人。他还在这儿,守护着阿姨和这个小店。
张岱吃的很慢,一向不喝酒的他倒了一杯散白酒,偷偷站在门口点了三滴在地上。
虽然张岱没有介绍,但想必他与胡子的战友之情一定极为深厚。他的表情仍旧是那样的毫无波澜,可眼眶中的两汪热泪表明了心迹。
那是他曾誓要同生共死的兄弟,一起在枪林弹雨中保家卫国的赤子。凭借着一腔热血,保国境线上的安宁。
吃到一半曹笙还是没办法忍住自己的眼泪,站到门口透气偷偷擦眼泪的时候,她才看到头顶门廊上钉着一块牌子,红底衬着四个金色的大字:烈士之家。
门框都是有积灰的,可这块牌子如同崭新的一样,必是时常擦拭,日日如此。
或许阿姨是清醒的,她只是不想让悲痛再蔓延下去,让那些和她儿子一样的孩子们背负一辈子的债。所以选择一个人默默的扛下所有苦痛,只在擦拭这块牌子的时候流露。
如同抚摸着儿子的面庞,如同拥抱永不能归还的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