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传到庆春宫,巧馨盯着上面的御女二字,恍然出神。
后宫除皇后外,从左右昭仪往下,一共七品。而御女是历代宫女受封所得称号,属于末等从七品。
换言之,巧馨现在的身份虽是小主子,可论品级,连卿砚都比不过。
“好歹也是秀女出身,做个御女未免也太低了些。”瑢嫣还没等巧馨去拜见,倒亲自来了庆春宫,环顾四周,“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你的本事也不过如此。”
巧馨站在地上没敢说话,却是满心的不快。
“本事不本事的是其次,还是要谢谢长孙美人给嫔妾指的这条明路。”宫里流言传得比水还快,人人都知道李御女是靠什么卑劣的手段叛主上位的,可她觉得,旁人都有资格笑她,唯有给她出主意的瑢嫣不能这么讽刺她。
瑢嫣愣了一愣,瞧着巧馨一朝得志的样子,笑着把身后带来的小丫鬟推了前来:“这是涵儿,我未进宫时从府里带来的,也跟了我有二年。你这儿没个人使唤也不方便,且让她留在身边吧。”
听着像是商量的语气,眉目间却是不容反驳的神情。
说是伺候,实为眼线。
巧馨是她下的一颗棋子,还未到用时,才刚刚飞上枝头便想与她平起平坐,怕是为时过早了些。
涵儿施施然上前,微微福身:“见过李御女。”
礼是宫女见主子的礼,可眼里却闪着一丝鄙夷。
“嫔妾尚是最末品,没有伺候的也是应该。您既送了人来,那便多谢美人垂怜。”巧馨心里虽有诸多不满,但仍是放软了音儿,向瑢嫣道谢。
顺带着一个劲儿地告诉自己,忍一时,来日方长。
瑢嫣满意地点点头:“那我不叨扰了,叫别人瞧见我在你这儿待久了也不好。有什么事儿,记得叫涵儿来告诉我。”
巧馨半跪着送她离开,心下冷笑。这话明着是说给她听的,可意思怕是庆春宫有什么事儿,涵儿得去知会。
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她老不老实,忠不忠心罢了。
瑢嫣前脚刚走,卿砚后脚便到:“传皇后娘娘口谕,后宫素来厉行节俭,李御女来得突然,司物局更是未备庆春宫的份例。银钱自有下月补齐,今年的衣裳还就委屈御女拣娘娘赏赐的穿了。”
巧馨认得卿砚手上红木托盘里的东西,都是她曾送去过浣衣房的旧衣裳。
一大早的接连让人恶心了两回,她尚敢与瑢嫣呛声,却不能对冯锦的人发火,还得跪下谢恩。
待卿砚走了,巧馨才站起来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旁边低垂着眼帘不发一言的涵儿,将满腹的火气都开口撒在了她一个人身上。
“愣着干什么,还不进去放东西。我这身宫女的衣裳也是该换换了,不然赶明儿出去拜见各宫的主儿,人家倒不知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了。”
涵儿默不作声地端起桌上的托盘,心中暗自道一句“换得了衣裳换不了心”,这才往里屋去拾掇了。
再说卿砚回了太和宫,便立马同冯锦耳语道:“奴婢进庆春宫时,瞧见长孙美人刚从里头出去。巧馨身边多了个伺候的,是从前长孙美人身边的粗使,名叫涵儿。”
冯锦正微眯着眼晒太阳,听她这么一说,心里直打鼓,却还是问了一句:“看清了,从前是瑢嫣身边的?”
“错不了,以前常见的。奴婢还特意去问了一趟,管丫头们的嬷嬷说是那涵儿昨儿打碎了个瓶子,美人生气,便要将她逐出。今儿正赶上巧馨房里没有服侍的,便遣了去。”
说罢顿了顿,又道:“不过奴婢是不信的,谁再生气,能为了一个瓶子把陪嫁的丫头撵出去。”
冯锦一时间觉着心烦意乱,若巧馨真与瑢嫣有勾结,她曾经待人的那一片赤诚,岂非又一次被人按在了地上糟蹋。
正想着,瑢嫣倒如往常一般蹦蹦跳跳来寻她了。
“姐姐脸色不好看,昨儿没睡好吗?”她明知故问,却又带些懊恼地抬头望面前的人,“我刚刚才知道了,管事嬷嬷把我房里的涵儿分给了巧馨。姐姐可千万别多心,瑢嫣向来是瞧不上那种人的。”
这话倒有一半真心,冯锦忍着心里想要戳穿她的欲望,和善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哪有什么多心的,我若多心,她在这宫里是待不下去的。”
至于瑢嫣你,我也是给过机会的。
她尚没摸清冯锦究竟有没有疑心自己,只好笑着吐了吐舌:“姐姐没有不高兴就好,我带了些桂花糖糕来,您尝尝。春季天儿不好,吃些甜的能让人舒心。”
说着叫冬梅把一直提着的食盒放在桌上打开来,一盘子糖糕晶莹剔透,夹着满满的桂花,嫩黄嫩黄的倒招人喜欢。
瑢嫣捏了一块儿,可还没来得及递给冯锦,便听外头的人通传说薛夫人在宫门外求见皇后娘娘。
冯锦一听春妍来了,忙站起来就要去迎。
桌旁的人尴尬地缩回手去,把糖糕放回原处:“姐姐有客,那瑢嫣便自个儿回去玩儿了。”
“美人不忙,薛夫人也不是外人。”卿砚原本是冷眼看着的,但这会儿又怕冯锦对她的态度有变让人过早瞧了出来,便出声打着圆场。
瑢嫣却坚持要走,倒不像是个不谙人情世故的孩子了:“我原也只是给姐姐送糖糕的,顺便解释解释巧馨房里丫头的事情。话说了,东西也送到了,没别的事儿。”
冯锦也不留她,待瑢嫣走了,一盘子糖糕孤零零地躺在揭开的食盒里,她也没去动,只着急叫人去接春妍。
这小一年来两人总写书信,这回春妍亲自进宫,冯锦怕她是有什么急着要自己帮忙的。可没想到,她带来的竟是有孕的喜事儿。
“早就想告诉娘娘和卿砚姐姐了,可惜我身子今年本不太好,这会儿大人孩子都安稳了,子轲才许我来。”春妍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从轿子上下来,笑盈盈地给冯锦行礼。
冯锦连忙扶住她,话里嗔怪,眼睛却忍不住去瞧她的小腹:“你倒也真沉得住气,怕人知道,信里也不能写一句了?这个薛子轲,倒是谨慎得很。”
说罢自个儿又勾起了心事,念叨了一句:“不过还是谨慎些的好。”
卿砚忙岔开话题,打着趣儿道:“娘娘别抱怨了,这是薛太医疼春妍,咱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三人说笑着进了屋,卿砚扶春妍坐下,说了几句话,却见她拿了一块儿桌上还没收拾的糖糕凑到鼻子下闻了闻:“娘娘,这糕是御膳房送的,还是外头买的?”
“是宫里嫔妃送来的,我还没尝呢,你想吃便吃。”冯锦正也要伸手去拿,却被春妍拦了下来。
“这糕里加了桃仁,大辛大热之物,与娘娘常吃的那几味调理身子的药一掺和,怕是物极必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