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琴娘教几个孩子读书写字,晚上,便做些女红补贴家用。后来村里更多的孩子也过来读书识字,成了一个小学堂,竟也有了些意外的收入。
这姐弟两因模样生得俊俏,孩子们都愿意粘着这姐弟,而这姐弟两却跟村长家的二狗子最亲近。二狗子是这里年龄最大的,与阿水同年,但阿水却比二狗子高出一个头。
在不上课时,二狗子会经常带着他们去山上摘野果子,把果子烤的外焦里嫩,吃不完的部分做成饵,捉了许多动物,然后又是一顿大快朵颐。
每每在等待猎物期间,二狗子躲在草丛间总是托着腮说:“阿水,你真好看,可真真是神仙下凡,你长大后嫁给我好不好啊。”二狗子每次总能得到阿善的捧场,阿姐嫁给狗哥哥,阿姐嫁给狗哥哥。
通常阿水都不予理睬,只是专注看着猎物是否上钩,有时候烦了便回上一句:神仙是不能和凡人相爱的。
在山上混了一天后,姐弟两像土人一样回家,阿水给阿善洗澡。而阿善这小鬼总是把水撒到木盆外面,弄得阿水一身泥,而他却拍掌大笑:阿姐是泥人,阿姐是泥人,哈哈哈哈...
阿水往往会舀一盆他的洗澡水自头顶浇下,看着那小鬼一脸的目瞪口呆又极其愤怒的样子,阿水笑弯了腰,笑出了泪,琴娘看着姐弟两闹腾,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却是欣慰得很。
可神仙私自下凡,自然会受到天怒,很快这天就来了。
这天,二狗子依然带着姐弟两上山,谁成想在半路上一条碗口大的蛇咬住了阿善的脚踝,二狗子连忙抄起一根棍子打中七寸,才得以脱身。
见阿善脚踝中毒黑了一块,二狗子连忙按住伤口,吸了几口血出来。不知是这蛇的毒性还是被疼得,阿善的脸当场就青了。当时阿水吓坏了,还是二狗子抱着阿善跑了几步后回头喊了声阿水才回神,几人往村子狂奔过去。
琴娘看到后脸都吓青了,连忙抱着阿善往镇子去。半路遇到去镇里卖菜回来的村长,连忙接过阿善回头飞奔。
这小村落在地势较高的上游,邻近的镇子在地势较平缓宽阔的中游,这距离说远倒也不是很远,只是徒步也要两刻钟的时间,好在路上遇到了村长,脚程、气力均在一群妇孺之上,一刻钟左右便来到镇上。
那药房的老大夫处理完给上了药,感慨道:“这小子命可真大,虽中了蛇毒,但好在及时帮他吸出大量毒液,剩余少量在体内,但也多亏送来及时,否则只这些残液也够这小子受得了。”
琴娘看着儿子无生命之忧,渐渐地也放下心来,对众人一一道谢,打算在阿善修养两三天,精神好转后,便回村子去。
一月前,县太爷公子符虎因凌辱一个十八岁姑娘,那姑娘不堪受辱,投河自尽,其家人告到府衙,县太爷迫于压力,只好让自己那四十多岁才盼来的宝贝儿子闭门一个月反省,用些银两打发了那户人家。
这几日,太子爷重见天日了,就带着几个护卫,在街上溜达。逛了一会觉得没趣,打算回府,谁知,这一回头便看到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一个挽着头,看来已经是位妇人了,另一个则是十来岁,一个含苞待放的年纪。
这正是准备回村的琴娘和阿水一行人,村长看到这个太子爷,心里大叫不好,便催促着琴娘母女转身掩面,可已经是来不及了。
太子爷已经可精着呢,见此,怎么舍得放他们走?几个大块头的护卫已经往他们这里来了。
琴娘母女意识到不对,连忙转头就跑,却被拦住去路。回头间只见村长在与那几个护卫争执中身中数刀已经倒地不起了,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见二狗子红着眼拿起地上的刀冲上去。可他哪是那些护卫的对手,不一会二狗子重重地倒在地上,身上插着正是刚才的刀。
突然间发生这么多事,村长媳妇承受不住便疯了,拿起刀乱挥乱砍的。待琴娘回过神来,急忙冲过去,却还是晚了一步。村长媳妇砍伤了一个护卫,却被另一护卫当场刺穿腹部倒地。
琴娘与阿水他们跑过去,只见村长媳妇眼神涣散,喃喃道:“你们不是神仙,哪有神仙会害死我们凡人呢。你们是祸水,是祸水啊。”说完头歪向一边,断了气。
这一瞬的变故太多了,村长一家因他们丧命,可明明说好要报恩的,怎么人就没了呢?
琴娘还来不及细想,太子爷便呦呵着护卫抓住他们母女,她急忙推开阿水和阿善让他们赶紧跑,阿水抱着阿善却不肯离去。
直到琴娘发了疯似的喊道:“走啊,还不走。”阿水这才抱着阿善挥泪往前跑去。
琴娘被几个护卫拖着,见阿水他们走远,为不受辱,趁护卫不察,抢过他的刀,往自己腹部送去。
那位太子爷见此,很是愤怒:“真是晦气!”便甩袖而去。
阿水抱着阿善躲到一个稻草堆里,看见那太子爷一众人从她身边经过,而不见她阿娘的身影。
待他们走远后,阿水带着阿善急忙掉头回去。发现琴娘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她迅速放下阿善,搂着琴娘,不断喊着:“阿娘,你醒醒啊。”
“你再忍一会,我就带你去看大夫啊。”
阿善也在刚才醒过来,看见琴娘这模样,也在旁边哭着喊阿娘阿娘。
琴娘缓缓睁开眼,艰难开口道:“不要哭,这辈子阿娘除了这张脸没能给你们什么。可成也萧何败萧何,女人能靠着一张脸混到很不错的地位,女人的美貌和弱小永远是男人致命的利器。但在你没能力保护自己时,这张脸却会给你带来无尽的麻烦。”
说着,手颤抖着拿起刀,狠心在阿水左脸划下一道一指长的口子。
阿水受痛,急忙捂住伤口,却不敢发出声音,只是眼泪一直噙在眼眶。
“疼吗?”琴娘心疼地摸着阿水的脸,“你不要怪阿娘,阿娘没有办法庇护你们姐弟,可你这样貌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是麻烦。不管怎么样,阿娘都希望你们能好好活下去。”
琴娘一口气顺不过来,十分痛苦,阿水只能紧紧抓住她的手喊着阿娘,不让她意识散去。过了良久,琴娘似乎好转不少:“你去寻户好人家,把阿善托付给他们。自己便回将军府去吧,有老太太在,他们都不会为难你的。”
见阿水没反应,琴娘缓缓睁开眼看着她,吃力地又问一遍:“好吗?”
阿水只能含泪答应。得到满意的回答后,琴娘望着阿善,渐渐合上眼,在自己女儿怀里没了声息。
姐弟二人守着琴娘尸体哭了不知多久,想起阿娘临终的嘱托,便向刚刚做鸟兽散的百姓买了辆板车,把阿娘和村长一家拖上车。姐弟两个,一个在前头拉车,一个在后推着。
谁也不知道这两个加起来都不到十八岁的娃娃是怎么在天黑时把这车从镇里拉到村子的。阿水肩膀被那拉车的绳子磨出一道深深的血痕,手上都破了皮,阿善也好不到哪去,原本白白胖胖的小手现在布满划痕。
来到他们以前常去的小土坡上,阿水拿着铁楸一铲一铲的刨出四个坑,阿善也在旁边用手挖。在安葬四人后,阿水在琴娘墓前坐了很久,最后只说了一句话:“我要护住所爱的人。”
在二狗子墓前,阿水思躇了一会说道:“二狗,如果下辈子我要是不长得这样,我就嫁给你,只是你不要嫌弃。”说完兀自轻笑一声,带着阿善下山了。
符虎,这个从街上百姓那里听到的名字,阿水已经牢牢记在心底了。
回到院子,空落落的,阿水别开头,不忍再想。
她轻轻地往阿善手上吹着气,给他上了药,又给自己肩膀手上等处涂上了。看着镜中那张脸多了一道狰狞的血痕,独自说道:“阿娘说得对,在没能力保护自己时,这张脸是个祸害。”
草草收拾了下,便连夜出发,走到村口,回头只见那村子隐没在夜色中,就像要至此消失在他们生命中那样。阿水决绝地掉头,往南国而去。
阿善,我们只有彼此了,我们要回到将军府了,那个我们三年前逃出来的地方,你怕不怕?
有阿姐在,我就不怕。
好,那阿姐就护你一辈子。
阿姐也不用怕,等阿善长大了,阿善也能护住阿姐一辈子。
嗯,那说好了啊,阿善要护阿姐一辈子的,不能食言。
不会的,阿善是男子汉,不会食言的。
哈哈哈。
阿水并没有打算把阿善托付给哪户人家,她觉得阿善在自己身边才会安全,而且她绝不会让今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她要护住她所爱的人,不会再让他们受到伤害。她这样想着,坚定地往前走着,可她不知道这么走就是一辈子,她的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