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水跟谢景珹说的那个计划,需要宫里的人,她相信萧照在宫里的眼线绝不止小宫女一个。而当她带着一大包的曼陀罗来到王府时,见到的却是这样一幕。
春光煦煦,王妃坐在院中,萧照站在后面,摘下她的发簪,一头秀发如瀑布般倾下。
萧照弓着腰,一手捧着王妃的秀发,一手握着梳子自头顶梳下。动作轻柔,眼神专注,似乎除了这一头秀发,再也容不下其他。
王妃背挺得很直,双手放在膝盖上,而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她长得并不是很出众,五官也没有什么出挑的地方,可就是脸上这淡淡的笑容格外的耀眼,就跟那一头被洒了阳光的秀发一样地刺眼。
阿水就这么站在墙角,站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静静地等着,痴痴地看着萧照手起手落地梳着。
他每梳一下,她的心就往下沉一分。一个时辰,他一共梳了一千七百六十三下,而她的心也已不知道落到哪里了。
萧照的手很巧,给王妃挽了一个远山髻,每一根头发都被安在了合适的位置,就像那日他在百花宴上那样,那样的合适,那样的般配,那样的无可挑剔。
王妃端起铜镜瞧了好一会儿,脸上还是那样淡淡的笑容,但眼里却的光却比今日的太阳还要盛。刺得阿水眼睛又是发疼。
她端起桌上的点心,那点心与那晚自己在萧照房中吃的是一样的。她把那点心捧在萧照面前,满脸期待地望着他,嘴角还是擒着淡淡的笑容。
萧照也含笑望着她,拿起一块,放入口中,细细嚼着。
一滴水砸在阿水的手背上。方才不是还艳阳高照吗?为何会有雨?
还没想明白,又一滴砸下来。阿水吃痛,为何这雨下得令人如此疼痛。就连已经不知道落到哪里的心也被砸痛了。
那雨滴愈来愈大,愈来愈急,阿水愈来愈痛,喉间忍不住发出呜呜的哽咽声。
这声音打破了远处两人的和谐画面,萧照和王妃齐齐闻声望来。
阿水没想到自己会这样,还引来了他们。此时逃走已来不及,可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就这么直愣愣地站在这墙角了。
萧照不知跟王妃说了什么,王妃端着盘子就离开了,临行前还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阿水注意王妃时,萧照已经到她眼前了。
见她独自一人站在角落,手里捧着一包什么东西,眼眶微红,眼里还有血丝,眼下还挂着泪痕,睫毛被泪水沾湿了,黏成一缕一缕的,上面还有小泪滴,阳光下晶莹剔透。
萧照见她这梨花带雨的模样,心里不由一紧。抬手拭去那些泪,说道:“怎么了?为何哭成这样?”
边说边拉起她的手,往屋里走去。
阿水就这么一手被他拉着,一手抱着药,一步一步跟他往屋里走去。
到屋里后,他摘掉她的面纱,拿出帕子沾了些水,仔细为她擦去脸上的泪痕。
阿水对上他的眼睛。他眼里也有认真,但为何与方才的专注不同了呢?方才的专注里还有柔情,现在的只有专注了。
眼泪又掉下来了,砸到萧照的手上。
萧照这边还没擦完,那边就又来了新的。他索性就停了手,弯下腰与她平视,柔声道:“受欺负了?要不要我替你讨回来?”
阿水还是没说话,就看着他直掉泪。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要一看到他的眼睛那泪就止不住。
她别开头,不去看他眼睛,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抽抽噎噎一会才算停住了。
萧照见她停了,倒了一杯热茶,放在她手里,轻声道:“现在止住了?”
阿水握着那热茶,想回答嗯,没想到一开口,嗓子涩得很,嘴巴张了半天硬是发不出一个字。
萧照见她红着眼,嘴巴张着吸了半天的冷气,觉得好笑,没忍住便笑了出来。
阿水正喝着茶润嗓子,听到这笑声,又羞又恼。正愁不知该如何发作,他就搬了把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萧照认真说道:“发生何事了?”他是真有些担心了,这丫头性子也很倔,这么多年来,除了在郊外那次,他从未见过她这模样。如今不知是为何事哭成这样。
连自己都还没整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呢?她要怎么开口跟说他?难不成说我是因看你梳头看哭了?
他怕是觉得她是个傻子吧!
喉头上上下下数回,终于扯了句“没事”。
萧照“哎”了一声,她不肯说,也拿她没办法。移开话题:“最近如何?”
阿水这才想起正事。她把怀里的那包药拿出来,跟他说明了这几日的情况,并提出自己的计划。
“你是想从皇上身边下手?”萧照颇为惊讶。
“嗯,这件事再不查,就会随着心妃的离开而石沉海底了。”阿水点点头,“皇上身边的人一发疯,必定就压不下来了。证据都有了,只要一查就能到皇后身上。不过动作要快,像上次那样,不能给他们喘息的机会。这样丞相也只能弃卒保车,放弃皇后。”
萧照紧着眉头纠结了一会,说道:“宫里确实还有其他人在,也能做这事。只是这结果不一定像你说那样的。有可能皇上为了保全大局,并不会让皇后太难堪。毕竟这里面打断骨头连着筋,没那么简单。”
“那就永远动不了他们了吗?”阿水焦急道。
“倒也不是,皇上也知道这里面的厉害。这几年也提拔了很多寒门学子,这些人都是干净的,与丞相他们没有牵扯。只是这些人在朝中的地位一直被丞相他们压着。还有少数一批人是中立的,谁也不站,像你阿爹就是这样的。所以关键是要让皇上提拔的人拥有更多的势力,中立的人不站在丞相那边。那么就是丞相倒台的时候了。”
“所以...”
“所以现在还不是动他们的时候。”萧照接着她的话说下去了。
“那心妃不是就要这么一直受着这冤屈了吗?可她明年开春就...”阿水眼里暗了下去。
“若真是来不及,那也是她的命了。”萧照看她怏怏的样子,又补了句:“如果你本事够大的话,她当然也能看到这一幕。”
阿水听到这话,眼里又重新燃起了光。心妃不应一个人凄惨地死在康泰宫里。
从屋里出来,阿水就往后门走去了。反正现在王妃也知道她了,她也不想整日翻墙了,一点也没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后门没什么人,往后就往这里走吧。
她一打开门,就看到谢景珹脸色匆匆地经过。这附近大多都是官员的住宅,他也么会从这经过,脸色还那么不自然。
阿水悄悄跟在他身后,才跟了半条街,到了繁华的街道就给跟丢了。
一时气恼,正打算回将军府。可一转身就看到花孔雀在自己身后不远处扶着墙,正呼呼喘着气。
阿水一见他就头大,心里是很不愿管他的。但是此时见他身边无人,万一出了什么事,那萧照该如何是好。
见她走来,花孔雀伸出小胖手指着阿水,嘴巴张张合合,却因喘得厉害,哼哼唧唧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阿水在他面前蹲下,与他平视,“小世子这是怎么了?您为何独自一人在此处?”
“你这刁民,方才为何一见本世子就跑?!”又气又喘得,花孔雀那圆滚滚的肚子一颤一颤的。
阿水:“???”她何时见到他就跑了?虽然她很想这么做,但这不是还没做成吗?
“冤枉啊,世子。小人怎么敢啊!方才跑得急是因为看见了一个欠着小人钱款的人了,急着追赶啊。小人小本生意经不起折腾啊。”阿水无辜道。
花孔雀虽然给了她一声大大的“哼”,但对此也没有多做纠缠。只是伸出一只手要阿水扶着。
阿水牵着那个小肉脯,慢慢走着,“小世子,小人送您回府吧。王爷王妃该担心了。”
阿水手里一重,后面的脚步停了下来。又拉了一下,后面的人没反应。阿水这才回头,只见那花孔雀的嘴巴撅得老高,眼睛瞪着她。
“又怎么了小世子?”阿水有些不耐烦。
“我不回去,我要你陪我玩。”花孔雀吹鼻子瞪眼,另一只手叉着腰。
“别开玩笑了,世子。万一府里人见您不见了,会着急的。王爷也会怪罪小人的。”阿水没理他,拽着他就往王府走去。
谁知花孔雀一把撒开她的手,就往反方向跑去。
阿水怕他出事,也跟在他后面跑着。
可一旦自己追上他,他就立马调转方向。阿水也不敢真用力伤了他,只能任他跑着。就这样来来回回折腾着,他们不知不觉就到了一片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