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三天了。
连续三天都被班主任揪到早读迟到,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拖去班级后面示众。翟知言就着豆奶嚼面包,想到这里不禁悲从中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看在你爸爸想让你多睡一会的份上,暂且不追究你……”五分钟前的班门口,班主任看着睡眼惺忪的翟知言,目光落在她手中提着的早餐上。
“……去外面吃完了再进班。”
十一月的寒风中,教学楼顶层空荡荡的走廊上,翟知言孤独地享用着早餐。
“连只鸟也没有。”她左右看了看,被人抛弃的感觉漫上心头,往日都是丁一帆跟她一起挨训的,可这几天他居然一次都没迟到过,太难以置信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翟知言咽完最后一口,拍了拍手上的面包屑,若有所思地走进了班级。
座位上,“嫌疑人”丁某某正伏在桌上认真写着什么,翟尔摩斯静悄悄地探过头去。
只见丁某某手中的铅笔在桌面上写着:“这个恶毒的女人……”
恶毒的女人?丁一帆的妈妈?被拒绝的暗恋对象?翟尔摩斯小姐继续观察。
“……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
居然还是个外国人。
“……杀了小天狼星!”
翟知言大概明白过来,这应该是某本书里的人物和剧情。丁一帆一贯热衷于在他的桌子上写写画画,有时候忘了及时擦掉,就会导致下课睡觉睡出一脸的铅笔印。
于是,翟尔摩斯小姐得出结论,丁一帆还是那个丁一帆,不存在突然间开了窍的可能性。
早读下课后的那个课间是一天中最繁忙的时刻,没有之一。由于这学期开始学校加大了早读课巡查力度,只许读书不许动笔,使得许多同学失去了在这“黄金40分钟”里赶作业的大好机会。
“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考察,学校发现同学们没有充分利用好早读的宝贵时间,本应该书声朗朗的教室里总是乱哄哄的,可见大家并不在读书,反而是钻了这个空子去补作业、聊天,甚至还有同学用来睡觉......从本周开始,早读课一律不允许动笔……”新学期开始的第一次升旗仪式上,副校长宣布了这项规定。
“不动笔墨不读书,真不知道哪个昏庸的领导想出这么一条规定,吃饱了没事做!”贺南圣一边抱怨,一边飞快地“复制粘贴”昨晚布置的英语作业。
“贺南圣你好了没?全班就差你们组没收齐了。朱老师说了迟交的以后上英语课就站后面,她这次是认真的。”英语课代表舒旸站在过道上,忧心忡忡地数着刚刚收上来的英语报纸。
三四节课就是英语,今天老师肯定要订正作业的,如果不能及时交上去,估计接下来的一周大家都要倒霉。
“快了快了,还剩改错就没了……”贺南圣顾不上字迹的工整,开始“笔走龙蛇”一通狂写。
“你不要全抄啊,我们俩在一组写一模一样肯定会被看出来!”陈郁急忙回过头,想要拿开自己的作业。
“你可以嘲笑我的英语成绩,但你不能质疑我抄英语作业的水平。比如这篇改错我看一眼就知道以我的能力最多对六个,所以我决定剩下来的按傅彦君的答案写……”
“阿嚏!”正在班级另一头收物理作业的傅彦君突然打了个喷嚏,狐疑地朝这边看来。
“怎么了?”一旁的杨梦华也顺势看过来。
“肯定有人说我坏话,”他思索片刻,“请反弹给那个傻子。”
今天是周五,原本一二节课是语文,但刘老师今天身体不适就临时和化学老师崔闵换了课。
崔闵,淮川中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化学天王,在他长达二十余年的教学生涯中,培养出了一届又一届的优秀学子。当然,他最广为人知的莫过于“拖堂王中王”的称号还有他课上的神奇功效。
正所谓人如其名,崔老师用他孜孜不倦的教诲感染了无数学生,在他的课上,没有一个人可以坚持睁着眼听完整节课。上过他的课,大家精神头都变好了,腰不疼了眼不花了,唯一的遗憾可能就是容易落枕。
“为什么班里那些成绩好的男生上老崔的课不困啊?”林雪趁着距离上课还有几分钟,现充了一包速溶咖啡。
“因为他们不听他讲课,他们在化学课上写物理作业,据说这叫以毒攻毒。”陈郁捂住了脸。
很快,崔老师踏着从容的步伐走进了班级。他走上讲台,打开电脑,翻开课本,行云流水般的完成了上课前的准备工作。
“上——课。”
“起立!”这高亢的嗓音必定来自班长杨梦华。
“老——师——好。”
“请坐。”
身旁的桌椅发出一阵晃动,堆叠起的一摞书后面,传来姜雪庭闷闷的声音:“他长得越来越像一颗巨型安眠药了,晚安,下课记得叫我。”
陈郁从抽屉里摸出一颗强效薄荷糖丢进嘴里,犹豫片刻,又加了一颗。
“今天我们讲工业流程题,大家把书翻到53页,看一下例题……”
空气里开始弥漫着瞌睡的气息。
进入高三以后,课程表上除体育之外所有的课都被安排成了连堂。其实这样的安排并非没有道理,因为有时候讲解一份试卷仅靠45分钟是难以完成的,但连堂带来的痛苦也远远超乎大家最初的想象。
当某天的课表成了上午数学生物,下午物理化学时,摆在20班全体同学眼前的问题就是:整个上午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掉了一支笔就错过了半本书的复习;整个下午昏昏沉沉云里雾里,半梦半醒间都忘记了要去趟厕所,导致放学的时候一个班浩浩荡荡地冲向楼下的卫生间。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在五楼上厕所会成为一种奢望。”某天,当曲子鹤连下了四层楼都没找到一个厕所空位时,她如是说。
“下面我们来看去年一模的这道题,检验碳酸镁晶须是否清洗干净的方法是......”崔老师没有自顾自地讲下去,沉默片刻后走下了讲台。
“请位同学来回答吧,有自愿起来发言的吗?”他环顾四周,望着趴下的一片忍不住叹了口气,“你们现在的状态别说出去参加跨省联考了,估计连下个月底的一模都考不出什么来。”
“离下课还有几分钟,看你们这样子估计还不知道接下来的情况,都给我醒一醒!”
同学们不明所以地抬起头,一双双眼睛里充满了茫然。
“学校计划一模之后按照本学期几次联考的平均成绩让前三十名组成冲刺班,并且从殊水中学请了往届高考命题组的老师来上课。这次分班将关系到你们在座的每一个人,为了你们的前途好好考虑一下,还打算坐以待毙吗?”
应景似的,下课铃响了起来。崔老师没有继续讲课,只是叫化学课代表和他一起去趟办公室。
沉寂了许久的班级顷刻间爆发出各种声音,就像冬日结冰的湖面上突然凿开一个洞——原本安静沉在水底的鱼群不知所措地望着那一抹刺眼的光,不过那光线过于陌生而遥远,没有谁想为此离开温暖的深水。但只要当大量新鲜的氧气开始涌入时,所有的鱼都开始拼命朝着那个窄窄的洞口游去。
连接着外面世界的洞口是龙门还是什么,陈郁并不知道,她一直觉得大人们口中的“前途”遥遥无期,但当眼下的形势摆在面前,她终于收到来自现实世界的第一封邀请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