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下午没上化学课,怎么了?”
手机震动了几下,正在写英语阅读的陈郁伸手拿过来,是刘飞宇发的信息。
“有点事情,和老师请假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既不想对他说谎,但也不想事无巨细地和盘托出。这些天里他们的聊天方式永远都是这样,话题开始于一个问句,最后以互道晚安结束。
第一次聊天后他们就再也不提最开始的那句话,好像它从未出现过一样。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突然成了朋友般的存在,莫名其妙的朋友。
陈郁心里有很多疑问,但也只是任凭它们在暗自生长,让枝条圈养住跳动的心脏,将她的秘密牢牢锁住。说不清自己现在的想法,她甚至觉得保持现状就可以了,毕竟是美梦成真,虽然有些突如其来。
刘飞宇万分隐喻地问过她,是否有目标的大学。
陈郁老实地回答,哪里都行,只要不是太北方。
对方沉默了很久,久到陈郁已经忘了这个话题半路夭折,准备熄灯睡觉的时候,才姗姗来迟地发来信息。
“其实你再努力一点,去北京上一个好学校没有问题的,考进前十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
做题做到瞌睡的陈郁突然间笑了起来,她将脑袋埋在膝头,看到衣柜推拉门玻璃上清晰地印出她的脸,嘴角是自嘲的笑。
“为什么?”
她迅速地回复。
深吸一口气,陈郁紧接着发过去一句“我先睡了,晚安。”
她立刻将手机关机,扔到一旁的沙发上,关灯。
陈郁很想问一问他,过去一年里是否有关注过她的任何消息?
几分钟后,她从床上坐起来,赤着脚走到沙发边,忍不住又打开了手机。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抱歉,我并没有别的意思。”
“之所以说北京,是因为我很希望你能够和我在一个城市上大学。”
“你睡觉了吗?”这条消息发送于一分钟前。
屏幕的光线在夜晚十分刺眼,陈郁眯着眼睛,手指慢吞吞地戳动屏幕下方的键盘。
“你还记得高一上的期中考试吗?”
“那次有什么特别吗?”难得的秒回。
抬起头,窗外的夜空一片深蓝,暗淡无光,但陈郁突然就很想看到星星,哪怕一颗也好。
2
接连不断的振动声惊醒了陈郁,她刚刚不知不觉趴在桌上快要睡着了,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闪过这些画面。
“你妈今天居然没察觉出来你翘课了,我太敬佩你了!”这条来自麦禾。
“还有几天要月考了,作业还越来越多。”这条来自刘飞宇。
“你说的咖啡店是不是学校后面那条街上的那家,我听说里面的服务生都挺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依旧是麦禾。
陈郁索性放下笔,一条一条地回复。
“没关系,就算你没写完老师也不会说你的。”她知道刘飞宇这种日常的抱怨并不能代表什么,说不定他已经写完了自己准备的几套卷子,现在正百无聊赖地一边听歌一边赶周末作业。
他的成绩的确是无可挑剔,分科前的文理科平均成绩排名表上,他分别是理科第一和文科第三。
“女人你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麦禾孜孜不倦地骚扰她。
“你怎么这么闲?不是说这次要考个第一让杜老师对你刮目相看吗?”
“谁要他刮目相看?我巴不得历史考个不及格拖他后腿呢……”
“口是心非的女人。”也不知道高一是谁每次都考全班历史最高分,就盼着能在课堂上被老师夸。不过麦禾的确遇到了对手,杜老师居然一次都没提过她的成绩,只是每次成绩出来后点评一下总体情况。
杜老师的态度极其明确,就是不想搭理麦禾这个人。
“不是,小杜居然不懂得知恩图报,要不是第一堂课上我帮他镇住班级,他那副柔弱书生的样子能征服那群小妖精吗?”陈郁想起之前在学校对面的奶茶店门口,排队时麦禾跟她说到的开学第一周的故事。
麦禾被分去的1班有很多特长生,其中最出名的就是练健美操的几位女同学,人称“四小天鹅”,其中的大姐许淼还和16班的成宛颜有过“级花”之争,最终因为性格过于活泼而在男生的投票中不幸落败。
据麦禾的讲述,在新学期的第一次历史课上,没见过世面的杜雁书一进班级就被“四小天鹅”中的四妹李澄“调戏”了一番。
“她居然用那种巨嗲无比的嗓音说‘学长你走错了,这里是高二’……我的老天爷,小杜就是再年轻也不至于被认成高三的吧?”麦禾模仿得惟妙惟肖,说完自己揉了揉过分用力的腮帮子,朝陈郁吐槽道。
“杜老师说了什么?”陈郁很好奇杜老师这样的正经人会怎么处理。
“他面无表情地问:‘同学,我是你们的历史老师。请问你叫什么名字?’然后那个小四天鹅就说‘啊?!老师好,我叫李澄,澄是澄澈的澄,不是橙汁的橙哦!’姐姐我当时就忍不住了,遂拍案而起。”
陈郁眨巴眨巴眼睛,表示很期待。
“我站起来大喝一声:老师好!我叫麦禾,禾是禾苗的禾,不是黄河的河——哦!然后全班都安静下来,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这个“哦”被麦禾喊得中气十足,颇有小学时代诗朗诵的韵味,还是那种类似《满江红》的诗朗诵。
陈郁可算明白为什么班里会鸦雀无声了,谁听了麦禾的这句话都会忍不住想要原地做十遍新眼保健操的第六节——脚趾抓地。
“后来呢?”
麦禾恢复了咸鱼一般的丧气表情,“他居然一脸嫌弃地质问我:‘你这么会在这里?’听听,听听这是人话吗?”
果不其然,这才是杜老师一贯对待麦禾的态度。
“那这怎么就算镇住全班了呢?你们俩这不是让老师当众难堪了……”陈郁疑惑不解。
“他在点名册上圈了我和李澄的名字,说以后每节历史课课前提问都会找我们俩,答不出来就把上节课的课文背熟然后去他办公室默写。”
“历史书上的课文?”
“不然你以为他怎么镇住全班?当然是杀鸡儆猴。”麦禾抱住一旁的电线杆,脑袋“砰砰”地往上撞。
周围的同学投来异样的眼光,陈郁忍不住转过身去,假装不认识她。
陈郁并不是很清楚为什么麦禾如此执着于和杜老师“做对”,其实不该说”作对”,应该是热衷于“表现自己”。从进入高中的第一节历史课开始,麦禾就与杜老师结下了“孽缘”,此后一年多时间里她一直致力于在杜老师平静安稳的教学生活里增添各种意外,让他牢牢记住自己。
陈郁曾私下里问过麦禾,是不是因为杜老师个人条件优秀所以吸引她,麦禾表示:no,我只是觉得他挺好玩的。
杜老师好玩吗?陈郁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在她还有其他同学眼中,杜雁书老师年轻帅气,工作认真,品行端正,的确是个好老师。他是很好,但大家没觉得他有多么有趣,甚至是好玩。
但麦禾坚持这样认为。高一的历史课一般都被大家用来补作业或是看书,唯独麦禾像个狂热分子一样永远在杜老师提出问题后死命举起手,一边摇晃着一边小声嘟囔:老师选我!
但杜老师很少理会她,却总是莫名其妙地cue到麦禾的前后左右桌,久而久之,那几位同学的历史成绩突飞猛进。
所以陈郁愈发不解了,说麦禾是故意为难杜老师吧,可她开的玩笑也并没有真正触及到什么问题,说她是杜老师的“头号粉丝”,似乎更像是个黑粉。
“你为什么能坚持这么久?”陈郁忍不住问。
“因为我们是最好最好的朋友……”麦禾揽住她的肩膀,“我跟你一样,认定一件事情,就不会轻易放弃。”
想了很久,陈郁觉得可能是她俩相同的毛病吧,说白了就是犟,说好听了可能是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