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柏文灿，方老师让你去一趟他办公室。”

周佳宁抱着一摞作文本走过来，将柏文灿小组的拿给他，“小程老师顺便让我问你，有没有空把你月考的作文用格子纸誊抄一份，她想贴在班级公告栏上。”

这学期开始，由于高一时的班主任程老师去文科班了，高二（21）班便由生物老师方万国接手，语文老师也换成了一位年轻女老师。前后两位语文老师都姓程，为了便于区分，大家就称呼新老师为“小程老师”。

小程老师刚从师范大学毕业不久，做起事来风风火火，开学一个多月来她致力于改善21班的语文学习氛围，虽然研究出了许多新方法，可惜的是都并没有什么成效。

“我知道大家会觉得相对于其他几门课语文并没有那么重要。但这毕竟占了高考总分五分之一的分值，在语文上多拿一些分数我认为更加划算，你们觉得呢？”

月考成绩出来后，21班的语文平均分只有104.6，比隔壁班少了整整五分。

“其实很多同学的基础都不错，我看了一下主要是作文分数太低了，42分以上的同学不到一半……”小程老师快速浏览着成绩表，忽然眉头一皱：“朱思雨同学在哪里？怎么作文只拿了37分？”

“老师……”朱思雨恹恹地举起手，“我作文写跑题了，写了一半重新写最后格子不够……”

“下课去我办公室吧，带上你的答题卷，现在我们继续上课。”

分科之后高二年级组的办公室也重新进行了划分，副楼五层的东西两侧分别是理科组和文科组，语数外的老师则随机分配。21班的六位主科老师都碰巧安排在了理科组办公室，因此东办公室对于同学们来说和“盘丝洞”无异。总之进去了就不要想着轻松脱身，毕竟老师们工作中的一大乐趣就是随手逮住一个都认识的学生聊起来。

柏文灿也没能逃过一劫。他进门的时候碰见了数学老师，对方的热情寒暄让柏文灿一瞬间怀疑自己是否缺了半个月的数学课——明明昨天还是数学晚自习。

“柏文灿，你先过来吧！”方老师及时救他脱身。

“老师，您找我。”

“你觉得这次月考生物试卷题目怎么样？”

这个开头有些出乎意料，柏文灿原本以为他是要和自己说成绩的事情。

“题量比之前大，但基本上知识点都在课上讲过了，难度总体来说中等。”

方老师赞许地点点头，递给柏文灿一本书，“打算参加生物竞赛吗？”

学校从高一开始就组织了15级的生物竞赛班，按照选拔考试的成绩选前五十名统一培训，由方万国老师担任指导老师，每周上两个半小时的课。过去一年里有不少同学都中途退出了，到目前为止班里还剩下不到半数的人。

“我知道你们都想参加数学和物理的奥赛，但是我觉得你在生物上面有天赋，放弃太可惜了。你自己怎么想？”

其实历届实验班里同时准备好几项竞赛的学生大有人在，不过备赛的压力相对也会更大，有时难免会影响到平时学习。更何况参加竞赛原本就是为了争取保送或自主招生的名额，强强竞争，鹿死谁手有时候还是要看运气。为了准备竞赛而本末倒置的大有人在，常常最后是两手空空，既没在竞赛里拿到名次，高考成绩也不如以往。

这并非是一条更轻松的路，至少没看起来那么容易。

“我不打算参加物理竞赛，准备数学和生物竞赛的话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柏文灿原本就打算大学学医，自然不会放弃生物竞赛。

“看来刘飞宇那孩子猜的很对，”方老师笑了起来，“他说你肯定会参加生物竞赛。”

2

柏文灿和刘飞宇是在高中的军训里认识的。

因为名字在连队花名册的第一行，柏文灿就这么意外当选了七连的连长。

在军训的第一周里，对于刘飞宇这个人，柏文灿的印象仅仅停留在点名的时候。第一次点名时候，在嘈杂兴奋的人群中，刘飞宇显得很不一样。

他格外安静，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并不主动和周围的人说话。

柏文灿真正和他熟起来是在军训中途的举办的联欢晚会前夕。那天上午牛教官突然宣布七连将承担今天晚会的舞台布置工作，需要全体队员在下午六点之前完成任务。

“我先问一遍，连队里有谁不会做手工的吗？就是折纸那种。”

邻近正午，太阳光毒辣得很。操场上有树荫的地方让给女生连队了，眼下正在练军姿的男生们战战兢兢，生怕被教官发现了那里不标准，一个个大气不敢出。

“我不会手工。”

一个突兀的声音从队伍中传来。

一周训练结束后，牛教官黝黑的脸色似乎更黑了，他费力地眯起眼睛，想要在一群身着迷彩服的少年里找到这个声音的源头。

“上次我已经强调过了，任何人说话之前要喊‘报告’，允许之后才可以继续讲。刚刚是哪个人？”

“报告。”

“出列！”牛教官的嗓门一向大得出奇，想必这与他在大山中生活的那些年有关。

第五排的一位男生跨一步站了出来，同样是在站在烈日下训练了好几天，但他看起来依旧比连队里的其他人白皙许多。

“你叫啥名字？”

“报告，刘飞宇。”

“你也姓‘牛’？咋感觉看起来不像......”牛教官盯着刘飞宇左看右看，摆摆手道，“你等上午训练结束之后让连长抽时间教教你，咱不能在晚上的比赛里面输给别的连队，现在这事大家都搞醒豁了嘛？”

七连的男生一个个干瞪着眼，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我说‘醒豁’就是问大家是不是搞明白了，你们这幅瓜兮兮的样子真是让人毛焦火辣！听明白没有？”

虽然平日里基本上都是用普通话交谈，但牛教官常常忍不住就自动切换回了家乡话，每次他情绪激动的时候总是会忽略大家听不懂的事实。

“听——明——白——了！”同学们一齐回答。

解散后，大家都加快速度往食堂赶去。柏文灿正打算往那边走，忽然被叫住。

“连长，请问你什么时候有空？”

柏文灿回过头，看到刘飞宇领着背包站在他身后。

“中午都行，要不我们先去吃饭吧，回头就在食堂教你。”

“谢谢，影响你休息了。”

“都是同学，不用这么客气。走吧！”

去食堂的路上他们聊了各自的一些情况，柏文灿得知刘飞宇是理工大附中的中考第一名后，终于理解他之前的不合群是怎么一回事。

初到新环境，难免会对自己与周围人的定位感到些许模糊，尤其是这些习惯了与同类相处的尖子生。

“我们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会分到一个班。”排队打饭的时候，刘飞宇突然开口说道。

“我倒是觉得我们俩不大可能在一个班。”柏文灿不加思索地接话。

“为什么？”

柏文灿朝他露出笑容：“我们俩分到一个班，你不觉得对另一个实验班太不公平了吗？”

“说的也是。”刘飞宇的脸上浮现浅浅的笑意。

从那天之后他们的关系愈发熟络起来，两个人像故友失散多年一样，交情好到一度让李沐阳难以置信。

刘飞宇确实是标准的好学生，他无论做任何事情都绝不马虎，力求做到完美。柏文灿想起那天中午他陪着对方在二楼食堂折了一个中午的千纸鹤还有纸帆船，几乎是撕完了整本的《高中生必读手册》。

“你从来没折过这种东西？”幼儿园就不提了，小学的美术课上应该会有教过吧？总不至于都忘了。

刘飞宇恨不得用量角器测算纸船底部的角度，他手里的那张纸已经布满折痕。

“我妈妈是小学老师，小学除了语数英和科学课，我基本上都在她的办公室写作业。”

“你中考体育怎么样？”柏文灿忍不住问道。

“满分。我初中开始每天晚上都会练那些项目。”刘飞宇将柏文灿之前折好的那只帆船和自己的拿在一起仔细对比，活像个古玩鉴定家。

“我成功了。”他终于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表情。

3

正式开学后，他们被分到了不同的两个实验班里，除了偶尔在学校里碰到，似乎不再有什么交集。

直到九月二十一号那天，柏文灿早上进班级的时候被坐在门边的同学叫住。

“柏文灿，有个叫刘飞宇的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柏文灿打开牛皮纸袋，里面是一本书。

封面顶端的片假名字样并不能让他认出这是一本什么书，但很快他看到了作者——伊坂幸太郎。

书里掉出一张便签，上面是刘飞宇的字迹。

“之前听说你很喜欢这部电影，所以打算把原著当做生日礼物送你。打听了很多家书店，都说国内目前还没有译本，最后在网上找到了原版书，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试着借此机会学学日语。祝：生日快乐！（希望我没记错）”

不知道为何，看着那上面一本正经的文字，柏文灿忽然间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想起军训结束那天连队里的告别仪式，刘飞宇给他叠了非常好看的一只蓝色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