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以后还是不要一个人单独出门,临近年关,外面什么人都有。”
坐在后座的陈郁漫不经心地应着,目光飘向窗外,“那我坐公交车行吗?”
“我跟你爸说过了,寒假里他负责接送你,反正他工作也不忙。”
小区大门前的人工湖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陈郁记得下午出门的时候湖面的睡莲叶子还清晰可见,这会儿倒是一通掩没在白雪下。
妈妈在倒车镜里瞥了眼陈郁,似是无意地问:“刚刚那个女生你认识?”
“算是。”
冷静下来想想,钟千意今天出现的的确很巧合,那条路本来就没有什么人会走,旁边的巷子也早就废弃,没道理说她一个人出现了还顺带报了个警。
不过这么推测的话,从一开始就很不对劲。既然那伙人说是受人之托要钱,那何必要挑这么一个时候?就算是那条路很偏僻,但大白天的,闹出点什么动静周围的居民楼上总会有人注意到,这几个人也不至于法盲到如此境地……
或者说,自己的出现其实是个意外。
陈郁仔细回忆了事件的开端,应该是她在听到那声“救命”之后她回头看的瞬间被寸头男生发现。但之前做笔录的时候她漏掉了一个很关键的细节——寸头男生很明显早就注意到了她,换句话说,他们似乎就是在等着她“发现”。否则为什么要在她出现的时候对那个瘦小男生下手?望风的黄毛说不定就是在等着这个合适的时机,就像一场舞台戏,需要导演一声令下开始演出。
显然那个合适的时机就是“目击者”的出现,但不应该是自己。
陈郁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跟秋实的学生扯上什么关系,她认识的同学里似乎并没有在秋实上学的,如果一定要说有这么一个人的话,那只可能是钟千意。
可她们明明是因为这件事情才认识的不是吗?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手机通讯录里,钟千意的头像是系统自带的姓氏图标,陈郁看着那串数字发呆,想着要不要给对方打个电话,犹豫片刻后编辑了一条短信。
“你到家了吗?”
这么问最合适不过,恰到好处的寒暄,是个展开话题的标准开头。
“到了,你呢?”对方很快就发来回复。
“我也到了,要不我们用微信聊吧?短信太费钱:(”
钟千意发来她的微信号,末尾配上一个笑脸的颜文字,陈郁顿时觉得自己在勾搭美女这件事情上似乎很有天赋。
2
进门的时候,陈郁发现玄关的地毯上摆着一双男士皮鞋,她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鞋柜,原本放着拖鞋的位置今天空旷起来。
“爸爸回来了?”
明知故问,但她乐意。
“听说了你的光荣事迹,这不快马加鞭地从单位跑回来了,说要给你接风洗尘。”妈妈从车库那边走过来,将长靴脱下靠在大门边,嫌弃地望着伞筒里还在滴水的雨伞。
“陈家霖!说了多少次湿的伞放在院子里,不要往家里拿……”
每次都是这样,爸爸不回来的时候整天板着张脸,回来了又总是抱怨。要不是有一次意外在书房发现父母恋爱时互相写的信,陈郁差点都怀疑他们两个是包办婚姻。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句话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可能是从小没有在他们身边生活的缘故,陈郁始终对父母保持着一种有距离地观察,不过毕竟是血浓于水,更多时候她还是会让理性败给感情。
懵懂的年纪里,面对两人之间的争吵时,陈郁常常会想着,为什么他们那么不满对方却还要忍气吞声地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直到有一天,她独自走进书房,看到书橱里摆放在角落的一张合影,两个年轻人站在海边的沙滩上,虽然中间隔了一小段距离,但他们脸上的笑容却暴露了刻意的掩饰。
照片的右下角,是褪色的钢笔字迹——1993.7.16于嵊泗。
落款:海棠声、陈家霖
这是陈郁第一次看到父母的名字一同出现,“陈家霖”这三个字经常出现在妈妈的口中,伴随着的往往是妈妈那如同炮仗一般的脾气。
外婆叫过妈妈“阿声”,但小时候的陈郁以为那是“阿婶”,毕竟乡下的老人们都喜欢叫孩子的母亲“XX婶”,直到小学报道的第一天放学回家,陈郁才在家校联络簿上看到了妈妈的名字。
海棠声,海棠的声音吗?
陈郁忽然想起来,外祖家的院子里有一株高大的垂丝海棠,每到春末就会开满一树的花,海棠果洗净做成蜜饯,是酸甜的味道。
3
吃完饭后,陈郁热了杯牛奶,又从厨房的壁橱里拿了一包原味薯片,她每次去逛超市都会一次性买回来很多袋薯片屯在家里。
“没吃饱?”洗碗的爸爸扭头问,“我晚上给你做个夜宵吧?你上次不是说想吃海鲜意面吗?”
“上次?我记得是一模前说的吧?这都过了多久了老爸?”陈郁一只脚刚踏上楼梯,无奈地又跑回厨房,站在门口说道,“我要减肥,谢谢你的好意!”
“那你半夜饿了别跑下来偷吃。”
“你是不是在家里装摄像头了?!”
爸爸放下盘子,用沾满泡沫的手轻轻点了陈郁的额头一下:“就你这幅瘦猴的模样,还减肥?去演难民?”
“陈郁!你电话响了。”楼上传来妈妈的声音,陈郁下意识地警铃大作,顾不得手里的东西,拔腿就冲向楼梯。
“来了来了!”
万幸的是,妈妈并没有进她的房间,陈郁一气呵成地关门反锁,拿起书桌上的手机走到阳台。
“喂?”
“是我,不好意思,打扰啦!”电话那头是钟千意低哑的声音,这个时候她怎么会突然给自己打电话?
“不会,有事吗?”陈郁戴上羽绒服的帽子,将右手揣进口袋里,这个天待在室外实在是不好受。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今天的事情我要向你道歉。”
道歉?陈郁霎时愣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简单说,就是有人故意安排好的,原本是针对我,但他们弄错了对象……被欺负的那个男生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我跟他约好了下午一起去中心书店帮帮班里同学订资料,但因为等车耽误了一会儿,没想到走到那条路的时候就看到……”
去中心书店……确实,如果是家住在城西的话,走那条小路去中心书店是个捷径。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针对你?万一只是个巧合呢?”陈郁总觉得这里面还有说不通的,现在的解释未免有些牵强。
钟千意像是忍耐了很久,终于说出口:“那三个小混混我见过,是许如安身边的。我知道他们没有胆子干什么事情,但又早看他们不爽,所以就打算报警教训一下他们。”
怪不得钟千意出场的时候那么从容淡定,陈郁继续问:“既然是针对你,怎么会认错人?按理说他们应该认识你才对吧?”
“许如安那个自以为是的,以为今天下午三点钟出现在那条路上的不会有其他人,所以没有跟那三个傻子说目标是我。”
“也就是说他们提前得知你和学委会在那个点经过那条路,并且还设计了一整套剧情?”
“他手下的小弟消息比较灵通,而且订资料的事情班主任在班上提过,我们班的同学应该都知道……”
陈郁不知道该生气还是笑:“可那个勇哥不是说学委欠了钱?”
“没有,学委不可能做这种事情,无非是找个由头……”
“目的呢?恐吓你?还是勒索你?”
“都不是……”钟千意的声音越来越小,隔着手机都能感觉到她的尴尬,“我说了你千万别笑……”
陈郁隐约有了预感,“我尽量。”
“你看过那种狗血偶像剧吗?或者古早台湾言情小说……他们原本安排的是个英雄救美的俗套戏码,可惜今天你出现了,而且我还报了警……所以他刚刚打电话给我解释了一通,说没想到事情会闹的那么大。”
还没等陈郁从惊愕中反应过来,钟千意又紧跟着大声说道:“总之那个许如安就是个傻叉加智障加脑残!这都什么年代了正常人遇到这种事不报警难道要等着超人来救自己吗?是我无辜牵扯到你了,真的抱歉!”
“没事……”陈郁在寒风中打了个喷嚏。
这个许如安,想必既不是傻叉,也不是脑残,可能只是得了一种名为“中二”的病。
而且病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