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张兴民退出会场，但当他走到门口时却看到在外面等待的艾苹，艾苹与其他伪军军官的秘书和随从们混在一起，所以看起来并不显眼。

但张兴民却有一丝不详的预感，因为他这次出来就没带艾苹，只是告诉过她自己的行踪。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之后就一起离开了人群。

“怎么了？”张兴民问道。

艾苹答道：“陈忠鸿没有按约定时间接头。”

“查清楚了吗？”张兴民一惊，陈忠鸿是他的得力干将。

“有人看到一个便衣队从一个客栈抓走一个人，但还没有确定是谁。”

“那就是他了。”张兴民马上就下定了结论，因为陈忠鸿既是一名军人，又是一名经验丰富的地下工作者，若不是不可抗力的原因，他没有任何理由延误接头的命令。

艾苹问道：“那下一步该怎么办？”

“终止下一步接头，立即将与他共事的那几个人都撤到武昌。”张兴民迅速下达了命令。

“处座，以我对陈忠鸿的了解，他绝对不会背叛党国的。”艾苹明白张兴民是要放弃陈忠鸿了。

“我也相信他不会背叛，但为将者，更应该从全局考虑；电台丢了可以再运进来，情报员我们实在丢不起了！”张兴民脸色有些难看，做出这样的决定确实是无奈之举。

“是！”艾苹有些不甘，但她无能为力，陈忠鸿是一名非常出色的情报员，她却只能忍痛放弃。

“艾苹，抗日就有牺牲，如果有一天不幸被捕的人是我的话，我也希望你能为全局考虑，不要飞蛾扑火般地去送死。”张兴民转身看着艾苹，他懂艾苹其实是想建议营救，但宪兵队就是一个无底深渊，他们没有丝毫机会。

“处座绝不会被捕的。”艾苹努力地掩饰着她眼底里的悲痛，坚定地摇了摇头。

“日军密电码破译的进度怎么样了？”张兴民转移了话题，他不想看到艾苹悲伤的样子。

“本来马上就能确定十个数字的字母组合了，如果不是美林商行暴露的话，也许今天数字就已经破译。”艾苹遗憾地说道。

在日军密电码中，每种电码对应日文字母是不需要破译的，因为这些日文字母的电码是公开的；但由日文字母组合成的数字，以及再由数字组合成的数字串，最后再由数字串对应的文字信息，这些都需要一步步来破译；所以数字的字母组合只是破译密电码的第一步。

“调查一下美林商行为什么会暴露，按说这个地点除了里面的几个人之外就只有我们俩个知道，又怎么会轻易暴露？”张兴民又觉得陈忠鸿被抓之事不能轻易放过。

“是！”艾苹决定亲自调查，以报陈忠鸿被抓之仇。

“对了，处座，六名学员已经到了日租界，今夜可以授课了。”艾苹忽然说道。

“好，我知道了！”

……

日军武汉宪兵队本部，张蓝略有不安地站在美座大田对面，跟他站在一起的还有伍岛进。

伍岛进在汇报完审讯陈忠鸿的经过之后，美座大田并未有任何表示，他沉默了片刻后就把目光转向张蓝。

“张桑，这是第十一军司令部授予你的荣誉勋章，以表彰你在枣宜会战中立下的功绩，请收下吧！”美座大田将一块勋章递给张蓝说道。

“多谢大佐！”张蓝恭敬地接下那勋章，他拿在手里端详了片刻，脸上满是喜意。

“不，你不必谢我，这块勋章是你应得的，你协助破译的密码对战役的胜负起了很关键的作用；军部本来打算将你的军衔再升一级，但考虑到你刚升衔不久，就决定明年再给你升。”美座大田解释道。

“这都是大佐领导有方，卑职争取再立新功，为大日本帝国做更多贡献。”张蓝听到还会升职，更是心花怒放。

“嗯。你对帝国的忠诚毋庸置疑，但至于再立新功，我希望这不是一句空话。”美座大田的言语中带着一丝敲打。

“不！绝不是空话！国军第九战区新密码的破译快有眉目了。”张蓝忙说道。

“哦？此话当真？”美座大田掩饰不住怀疑之色，毕竟第九战区的新密码刚刚更换两个月而已，宪兵队特高课下属的日军破译小组还没见丝毫成效，这边张蓝却说已经有进展了。

“绝对当真！大佐，半个月的时间卑职不敢保证，但一个月之内，卑职保证能破译半数以上第九战区的密电码。”张蓝正色说道。为让美座大田认为他不是说大话，他干脆收起了笑容。

其实张蓝确有这个实力，因为他在军统总部浸淫密码多年，又蒙美国专家亲自传授破译的技巧和经验，所以他才对军统以及国军的各类密电码的了解比一般人更深。

“张桑，我听说汪先生即将在武汉设立一个情报局，如果你真的能在一月之内破译半数以上第九战区的密电码，我可以向军部举荐你担任这个情报局长，甚至还能让你担任我的副手，全权独立负责情报密码破译一事。”

美座大田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张蓝的承诺，但为使张蓝尽全力破译密码，他直接抛出一颗重磅炸弹。

其实美座大田说的也不是空话，因为战场上的密电码绝对是价值最高的情报，没有之一，如果张蓝能破译出来的话，再配合日军的优势兵力，日后拿下长沙衡阳，进而打通韶关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在如此大的功劳面前，一个小小的情报局长或者宪兵队副队长根本不算什么。

张蓝闻言又激动起来，他做梦都没想过能晋升如此之快，不过他得意之时也注意到伍岛进微微抽搐的嘴角。

“大佐言重了，即便能破译密码，卑职又有何德何能担任这个情报局长？卑职只求能帮伍岛课长分忧就心满意足了。”张蓝忙推辞道。

“不！张桑，我们日本军人都是量材录用，你不必有所顾虑，而且如果你真的能破译新密码，伍岛课长同样也有功劳；但目前我希望你把心思都放在破译工作上面，你只有拿出成绩出来，我才能去军部为你们请功，你明白吗？”美座大田也看出了张蓝的顾虑。

“是，大佐！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现在就回去了。”张蓝敬了一个军礼。

“你回去吧，张桑，我期待着你的好消息。”美座大田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

“是！”张蓝转身出门而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美座大田和伍岛进两人。

“伍岛君，你的心情似乎不太好。”美座大田说道。

“没有吧，大佐？”伍岛进忙掩饰地笑了笑。

“你不必否认，其实我懂你的想法；不过我只告诉你一点，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即使某一个中国人成为我们的上级，他也无法与我们日本人相比，这一点请你牢牢记住！”

“是，大佐！”

“伍岛君，战争进行到现在我想有一个现象你也看出来了，虽然在正面战场我们日本军队占据优势，但在地下和情报战场，我们却并未占到多少便宜；比如上海、南京、天津、北平等等，都是这种情况，我说这一点，你不否认吧？”美座大田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一面墙停下，并盯着那墙上悬挂的一张地图。

“的确是这样的。”伍岛进答道。

“虽说武汉是个例外，但却不是你我的功劳，而是军统出现了内讧，我们才扳回一局；大本营指示我们，要善于以华制华；成立满洲国是遵循这个方针，组建七十六号特工总部也是遵循这个方针；今天我用宪兵队副队长激励张蓝，虽然无法与前面几件事相提并论，但同样是遵循这一原则，这一点希望你能明白。”

“我能明白，大佐。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李国深当这个情报局长呢，他曾经是可怕的对手，现在也是真心投靠我们，还懂日语，而且他还是岗村将军的学生；所以无论怎么看，我都认为他比张蓝更适合情报局长一职。”

“你这个问题提的好，原本我是想利用李国深对付朱若榆的，但李这人城府太深，我担心无法驾驭，而且最主要的是，我总感觉他对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奉献有所保留。”美座大田皱起了眉头。

“原来大佐担心的是这个。”伍岛进做为特高课长，也明白美座大田的担心，比如最近就有小范围的流言说那天那春吉一郎本可以不用死的，因为李国深早就知道电台里藏有炸弹，所以他才请求跟着朱若榆一起去厕所。

“不错。目前来看，这个情报局长我只打算在张蓝和陈文之间考虑……算了，不谈这些了，说了半天，差点把正事忘记了；接海军航空部队反馈的情况，一些飞行员反映，在上个月对轰炸重庆的作战任务中，当飞机到达时，一些预定目标区域的人群几乎都已经逃走，似乎他们提前获知了轰炸的消息；飞行员怀疑机场附近有间谍，想让我们宪兵队协助排查一番。”美座大田回到桌上，翻起了他日记本上开会做的笔记。

“海军航空部队有怀疑，那就让他们海军特务机关去查吧，关我们陆军什么事？”伍岛进反问道。

日本海军和陆军的间隙由来已久，而且自上而下都是根深蒂固，所以当伍岛进一听说是海军航空部队的事就不愿插手。

“海军特务机关没有查出问题，但飞行员们一致认为有问题，最后争论反馈到军部，军部命令我们宪兵队再去调查一番。”美座大田解释道。

“原来是军部的命令，那好吧。”伍岛进不再抱怨。

美座大田见伍岛进情绪不高，就说道：“伍岛君，这件事也并不一定是坏事。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根据我们重庆线人的最新反馈，军统总部确实经常收到我们飞机袭击的电报预警，如果这些预警是潜伏在机场周围的间谍发出的，那基本可以断定是军统的人；所以如果你能找到这些间谍，再顺藤摸瓜的话，说不定就能抓到军统的几条大鱼。”

“我明白了，大佐。”伍岛进精神一震，他正愁找不到军统的线索。

“那你去布置吧。”美座大田大手一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