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一章 车祸(1 / 1)淮南小枳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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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三十日。

一大早朱若榆是被一阵嘈杂声吵醒的,声音的来源在邓二姑家的方向。他立即出门来到邓二姑家外面,向周围人略一打听就知道邓二姑家有个人死了,死的人正是邓二姑家的远房表弟。他又趁着邓二姑家左邻右舍们都在忙乱之时,径直走到院子里刚搭好的一个灵棚,一眼就看到满脸乌紫,早已没了气息的丁子璜。

本来朱若榆想着还要费一番功夫才能弄清丁子璜是否毒发身亡的,毕竟一直以来邓二姑都把丁子璜的真实身份捂得紧紧的;而且在丁子璜被毒死后,邓二姑在逃脱不了嫌疑的情况下,更会把秘密烂在肚子里。但让朱若榆没想到的是,邓二姑并未向街坊们隐瞒丁子璜的死讯,也没有继续隐瞒丁子璜的真实身份。

其实邓二姑在发现丁子璜死后,先是被吓得一阵尖叫,紧接着她的两个孩子也都吓得跑出家门,然后左邻右舍们走进邓二姑家才发现死一个人,这个时候邓二姑想隐瞒也来不及了。

随后,邓二姑干脆把丁子璜的真实身份讲出来,众人才明白误会了邓二姑许久,原来藏在她家的男人只是她的一个远房亲戚而已。

朱若榆在院子里找到一根没烧完的柴棍,趁人不注意时就在灵堂旁的一块白布上写了四个大字“軍統鋤奸”,然后就离开了邓二姑家。

下午,朱若榆搭上了一班黄陂到汉口的公共汽车,他准备在晚上赶回汉口。

当时汉口和周边沦陷县城都开通有往返的公共客车,但客运公司要么掌握在日本人手里,要么掌握在汉奸手里。并且日军同意开通公共客车不是为了便于老百姓出行考虑,而是为了增加税收和聚敛资金,再将这些挣来的钱用于侵略战争的扩张。

朱若榆登上车时快速地将整个车厢打量一遍,然后他走到一个稚气未脱的小伙子旁边,挨着坐下。

车上坐的不是很满,但也有一大半人了,算上司机,总共有十六七人。朱若榆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他在脑海中将车上每个人的面孔都回想了一遍,确定没有认识的人之后,才打算小睡一会儿。

不久,那车子缓缓开出了黄陂县城,向汉口驶去。从黄陂到汉口也就几十里路,但由于是崎岖不平的土路,以及半路的哨卡检查,汽车需要将近三个小时才能走完全程。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正小憩的朱若榆被车厢内一阵惊呼声吵醒,他旁边那个昏昏欲睡的小伙子也没有了睡意。

“日本人!”有人惊呼道。

朱若榆睁开眼睛一看,对面驶来三辆军用卡车,卡车上贴着膏药旗,并沾满了站满了全副武装的鬼子兵。

由于路不够宽,客车司机早就将车停在路边,准备让行那三辆日军卡车。朱若榆对此倒没担心,毕竟客运公司是日本人或者汉奸们控制的,想来日本兵应该为难。

对面的卡车越来越近,朱若榆甚至能透过前车窗看到卡车头里的鬼子司机和军官,不过他随即又将头扭向另一侧的窗外,并点起了一根烟吸了起来。

公共汽车停靠的一侧下方是一条河,河虽然不大,只有十来米宽,水深却不知深浅,但最起码在阳光的照耀下,一眼看不到水底。

日军卡车果然没有停下的意思,前面两辆卡车若无其事地与客车擦肩而过,发出两阵震耳欲聋的噪音,并激起漫天飞舞的灰尘。

但是就在第三辆卡车也要与客车会车时,突然前面的客车司机大叫一声,并且急忙起身离开座位!

朱若榆听得一惊,他扭头朝司机看去,但还没搞清怎么回事,却突然听到“轰”的一声,并感到车身猛地一晃,随即汽车就向下方的河中滑去!

原来不知是司机故意还是灰尘太大视野不好,第三辆日军卡车在经过时竟然一下撞到路边停靠的客车!

车厢内的人纷纷失声尖叫起来,但大部分人都吓得不知所措。而早已反应过来的朱若榆却死死抱住他前面的座椅靠背,因为车厢在经过最初的下滑之后已经开始翻转,并加速向河中滚去!

那辆肇事的日军卡车稍微停了一下,卡车上的日本兵们看着翻滚的汽车大喊大叫,并迅速随着翻滚的客车变成齐声欢呼。

土路与下方的河面中间是十来米长的斜坡,客车滚了两圈就落到河中,并砸出一片巨大的浪花。

日本人的欢呼声过后,那辆日军卡车又若无其事地开走,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卡车司机和日军军官甚至都懒得下车检查一下自己的车头。

而客车入水时正好是翻转了个四轮朝天,之后瞬间河水就从窗户向车厢内涌去!

朱若榆被翻滚的汽车绕的七荤素,当河水涌进车厢时,朱若榆拼尽全力才抓住离他最近的车窗边缘。

客车快速地下沉,河水灌入产生的吸力让朱若榆动弹不得,他在水中屏住呼吸,憋住差不多二十多秒的样子,直到车厢内灌满水,河水的吸力才渐渐减轻。

朱若榆拼尽全力钻出车窗外,并向水面浮去。在出水后,他贪婪地呼吸着空气,过了好一会儿他脑中的眩晕感才消失。

“呜呜!”岸边传来一阵哭声。

朱若榆抬头看,斜坡上坐着一男一女,两人都是一身灰土,面色苍白,哭声是那女人发出的,女人一边哭还一边发抖。

“应该是汽车在翻滚的时候从车窗漏出去的。”朱若榆暗道这两人运气真好。

因为天气炎热的原因,车窗都打开的很大,所以才有人漏下去。

“呼!”又一个人从水中钻出来,却是开车的司机,司机的头和脸上还有几处伤痕。

此时汽车已经完全触底沉入水中,连四个轮胎都被完全淹没,只是由于河水流速较慢,汽车才没有被冲走。

朱若榆估计河水大概有三米多深,便想着潜入车中看能否救人。他做了几个深呼吸,正想潜入水下时却感觉右脚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他动了动脚,感觉那东西缠得不紧,便手脚并用把那东西扯了上来,等他拿出水面一看,发现是一个斜跨的帆布包。

“好像有点眼熟!”朱若榆用力将那帆布包扔到岸边。不过马上他就想起来就是坐在他旁边那个小伙子背的布包。

“他马的,狗日的日本鬼子,我曹你祖宗拾代!”那司机缓过气后,突然破口大骂起来。

朱若榆吓了一跳,不过他随即想到司机也是水中好手,就对那司机说道:“老表,这下面还有这么多人,得赶紧下去救人啊!”

“没救了!这么长的功夫!”那司机沮丧道。

司机说的也有道理,汽车落水有两三分钟,一般人都憋不了这么长时间。

朱若榆也懒得跟他理论,他一个猛子潜到车厢里,隐约看到距他最近的水底有个人,看衣服正是坐在他旁边的那个小伙子,但已经没动静了。朱若榆赶忙抓住那小伙子的胳膊往车窗外拖拽,十几秒钟后,他才将那小伙子拖到水面。

“都这样了,没用的!”那司机已经上到岸边,但看到朱若榆拖出来一个人,还是走到水边搭一把手,将那小伙子拉到岸边。

那小伙子不但脸色惨白,还浑身是伤,头上,胳膊上被划开了几道血口子。

“不一定!”朱若榆按压着那小伙子的胸部,想把他肺里的水逼出来。

“老兄你在这救吧,我得逃命去了,车翻了日本人不会放过我的,告辞!”那司机说罢就一瘸一拐地跑了。

朱若榆没有理会,他依旧按压着那小伙子的胸部,但从那小伙子口鼻中涌出的水并不多。他又将小伙子的嘴掰开,做起人工呼吸,但持续几分钟依然没有效果;后来朱若榆又试了几种方法,依然没能起死回生。

“小兄弟,一路走好吧!”朱若榆不得不放弃了抢救。他也没有再潜入车厢救人,毕竟一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都不行了,其他人又多淹了几分钟,更是没有存活的希望。

朱若榆抱起那小伙子,提着那帆布包爬上土路,这才发现从车窗滚落的那一男一女已经各自走远了。

土路的另一侧是一片荒地,朱若榆走了几百米远,走到荒地里的几棵树旁,并将那小伙子的尸体放下,然后从附近找了一根木棍,就在地上挖起了土坑。

差不多过了半个小时,一个浅浅的土坑终于挖好,朱若榆又小心翼翼地将那小伙子尸体放到土坑之中。

“小兄弟,今天大哥有任务在身,匆忙之中只能给你随便找个地方,简陋是简陋一点,但好歹也算有个栖身之地。至于纸钱,确实没有,等大哥哪天遇到你的家人就告诉他们,给你送点纸钱来。”

说到寻找那小伙子的家人,朱若榆忽然想到那小伙子的帆布包里应该放着良民证或者通行证之类的东西,他就将那帆布包打开。

包里的东西倒不多,但也不少,一套薄衣裤,一本书,一本日记本,一把手电,一支钢笔,一个信封,一个良民证,一个通行证外加不小一笔钱,但让朱若榆感到意外的是,包里还有一枚沉甸甸的铜印。

朱若榆翻开那小伙子的良民证和通行证,上面姓名都写着“王一峰”,地址都写着黄陂县罗汉寺乡丘皮村;他便明白眼前这小伙子就叫王一峰。

不过那通行证和良民证上都只有身材和样貌的简单描述,并没有照片,这一点和汉口的通行证不太一样。

朱若榆又翻起了那本日记本,面色平静地读着那些刚刚脱掉稚气的文字,里面记的都是一些生活琐事。

“民国二十九年三月十日,天气小雨,今天姑妈给我讲了很多往事,我终于明白父亲将我寄养在姑妈家的苦衷。虽然我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生下我,又将我抛弃,但我能明白,如果我仍然生活在那个家中的话,我也不会有多少快乐,甚至会像许多故事中一样被父亲的妻子掐死……”

“民国二十九年三月十六日,天气晴,今天是我十七岁生日,我很高兴,因为父亲今天来看我了,还送给我两件生日礼物。一个是一支精美的钢笔,我都舍不得用;另一件是一双皮鞋,父亲说我长大了,该穿皮鞋了。今天姑妈做了很多我爱吃的菜,父亲让我陪他喝酒,我虽然不喜欢酒的味道,但还是喝了一杯。父亲说等我毕业以后,他会托人给我找一份工作。我很感激,我虽然是个私生子,但父亲一直没有抛弃我……”

“民国二十九年三月十九日,天气多云,今天姑妈生病了,我很担心,下午给姑妈抓了药,晚上又照顾表弟表妹。在我心里,可以没有亲生母亲,因为她抛弃了我,但不能没有姑妈,姑妈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老天啊,希望你让她快点好起来吧……”

……

朱若榆读了几篇日记,终于明白王一峰是被寄养在他姑妈家的私生子。不过稍后朱若榆再一读那封信,内心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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