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后,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在仁和医院不远处的一个咖啡馆里,朱若榆和汤新坐在一个靠窗的座位上,从那窗户向外望去,可以看到仁和医院的大楼。
由于还不到下班时间,咖啡馆里几乎没什么人,所以朱若榆也不担心被人听到谈话。他缓缓搅动着一杯咖啡,静静地听着汤新小声的汇报。
“严英才和李化民装作病人家属潜进去,发现重病房没有,住院楼,医术楼,门诊里也都没有,就在他们以为不在这个医院的时候,李化民发现办公楼会议室里出来两个人,虽然那两个人也带着口罩,但是李化民一看就知道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
“为什么?”朱若榆停下手中搅动的动作。
汤新笑道:“李化民习过武,他一看其中一个人走路就知道是个练家子,另外一个人右手的手指有点变形,像是常年玩枪的,不过最主要的是其中一人的口罩都带反了,医生和护士不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恩,然后呢?”朱若榆又继续搅起咖啡。
“然后那两个人去了一趟药房,拿了不少药出来。李化民装作迎面路过,扫了一眼他们拿的药,发现都是治烧伤和消炎的,之后那两个人又回到会议室了。李化民感觉有问题,但是会议室进不去,他就照着值班表去找前天夜里值班的医生,想从侧面了解一下情况,一打听才发现值班医生一个都找不到,医院里说他们今天都在轮休,但李化民明明看到表上好几个医生都是今天要值班的。”
“严英才假装在门口等人时找当班门卫聊天,得知前天值夜班的门卫也一直没来,而且那当班门卫还炫耀说昨天看到日本大官进了医院,待了有半个小时。严英才问那大官坐的是什么车,门卫说不知道,只是看到清一色的丰田军用小汽车,一共六辆。”
朱若榆想了想说道:“能有六辆清一色的军用小汽车,在汉口是屈指可数。”
“是的。拿药的人既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是怕药被掉包;当天值夜班的都找不到人,是日本人封锁了消息;不在病房治病却在会议室里治,是怕被我们找到;所以基本能断定在会议室里治疗的就是张蓝。”
“那应该就是了,这个老东西的命怎么这么硬呢?”朱若榆回想起前天夜里他在望远镜看到的情景,又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是啊!严英才也觉得无法理解,他说前面两辆车都烧成那样了,不应该有活口,除非张蓝坐的是最后一辆最后一排,而且没有下车才有幸存的可能;但一般来说这么重要的人物都是坐在中间的啊,友善旅店斜对面监视点的兄弟也说看到张蓝上车后走在中间。”
这已经是汤新第二次说起这话,他觉得不应该是这个结果。
朱若榆又想了片刻后说道:“也不是不可能,张蓝一向谨慎,在半路让他后面的车超到前面去也说不准。这不怪严英才,我当时看了也认为张蓝必死无疑。”
“对了,站长你看,在那栋楼的楼顶用望远镜可以清楚地看到会议室外面的走廊。”汤新指了指另一个方向的三层楼,不过那栋楼在仁和医院外面。
“发现了什么?”朱若榆扭头瞄了一眼。
“会议室的窗帘是拉着的,看不清;不过会议室旁边有三个办公室的门和窗都是开着的,总共有九个人;还有两个人在楼梯口晃来晃去的,这大热天的,太阳都照到楼梯口了,他们竟然不嫌热,我认为应该是站岗的。”
“恩。”朱若榆点点头,他也认同汤新的判断。
汤新继续说道:“目前来看办公室里的人也就是大概十个左右。不过我估计会议室里也没有几个行动人员,那间会议室不大,天气这么热,还要先保证几个医生照看张蓝,剩下的地方应该藏不了几个人。”
朱若榆又思考了一会儿才说道:“那就等天黑行动吧,总共十几个人,突袭五分钟就能解决战斗。”
汤新看了一下手表说道:“好,那我现在就让人分批潜进去,这次我要把张蓝的头割下来,看他还能不能救得活。”
“去吧。还是老规矩,人潜进去先不要行动,等我命令,南大门门口碰面。”
“好。”汤新端起面前一杯已经凉了的咖啡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就离开了。
朱若榆则微微笑了笑,这么喝咖啡的人确实少见。
又过了将近一个小时,朱若榆才收起衣帽出了那咖啡店。此时屋外的炎热已经消退不少,他打算绕仁和医院外围随便看一看,看一切是否如常,以及在紧急时哪里可以当做出口等等。在行动之前尽量做到对周围环境熟悉也是他总结出来的一个经验。
朱若榆又随手在路边店铺买一些营养品和水果提在手上,看上去就像要去医院看望病人的亲戚或朋友。
他饶了大半圈没发现什么异常,就在医院南门门口一片树荫下坐着休息,那里是他和汤新碰头的地点。
而与此同时,在仁和医院一间四楼的病房里,穿着便装的伍岛进、岗村平和服部秀城三人正通过窗户缝轮流监视着周围的动静。他们所在位置能看到大半个仁和医院,算得上位置最佳的地点。
正拿着望远镜四处搜索的服部秀城在扫过南门时忽然面色一变,接下来他就愣愣地盯住一个背影。
伍岛进察觉到服部秀城的变化就问道:“服部君,有什么情况吗?”
“课长,南门一个人的身材有点像朱若榆,但是我并不十分确定。”
“哪里?”
伍岛进精神一振,他走到窗前一把抓过服部秀城的望远镜向南门看去。一旁的岗村平也赶紧凑到窗前看着南门的方向。
服部秀城说道:“南门附近的那颗大树下面,现在正背对着我们乘凉的那个人,刚才我看到他走路的侧影,但还是没看到脸,因为他的帽檐挡住了。”
“看到了。”伍岛进死死地盯着那个背影,不久又说道,“他的身材和打扮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看起来就跟一个普通人一样。”
“是的,所以我不敢确定。但我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这种感觉我在看其他人的时候是没有的,即使他们都是一样的穿着。”服部秀城有些懊恼地挠挠头。
伍岛进又说道:“这个人面对的方向是井上宽一埋伏的地点,如果井上宽一能出来看一眼的话,应该能看清他的脸。”
“但课长给井上班长的命令是在收到信号前,不能踏出藏身点一步。”
这时岗村平说道:“要不然我们直接派几个人出去抓住他怎么样?”
伍岛进沉默了一阵,不过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朱若榆的背影。
“鱼刚开始上钩,还没有咬死,先不抓吧,他那个位置不好动手,而且这也不是我们事先和井上君约定好的行动计划,我担心配合不好,等这个人进了大门再抓。”说完伍岛进终于收起了目光,并把望远镜交给岗村平。
岗村平则继续观察起来。
接着伍岛进看了一眼服部秀城说道:“服部君,虽然我没见过朱若榆,但我也认为那个人很可能就是他。”
“哦?课长是根据什么判断的?”
“这个人的帽檐要比普通人压得低一些,而且连坐着的时候也要稍稍低着头,目的就是为了挡住他的脸,只是他的动作显得比较自然,不注意看根本看不出来。”
服部秀城说道:“这个并不一定能作为根据吧,也许有些人就习惯这样戴帽子呢。”
伍岛进笑道:“是的。但是他还有一点跟一般人不一样,天气这么热,他的后背都汗湿透了,如果是一般人乘凉的话,应该是要取下帽子凉快一下,或者再用帽子扇一扇的,但是他却没有,那么什么人会如此在意自己的帽子呢?只有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面貌特征的人。这么反常的一个路人,再结合你说不上来的感觉,我才说很可能是他。”
“看上去还真是这样。”服部秀城不由得在心中升起一丝佩服,从伍岛进设下这个圈套开始,他就全程参与,一开始他并不看好,因为伍岛进在报纸上抛出的诱饵太过隐晦,而且军统能不能看穿也是两说的事。但事实是他的属下刚刚来报,医院似乎潜进来一些可疑人员,然后没过多久他就看到大门外出现的朱若榆疑似者。
接着服部秀城又说道:“课长,如果真的是他,我判断军统应该还是会在晚上行动。”
伍岛进又笑起来:“当然,这是他们一贯的作风。”
这时仍在观察的岗村平忽然说道:“课长,有情况!”
“我看看!”伍岛进接过岗村平递过来的望远镜又朝朱若榆的背影看去。
朱若榆刚坐没多久忽然一下子就愣住了,因为他看到几十米外一个报童的身影非常熟悉!
“卖报!卖报!今天的晚报!”那报童一边叫卖一边朝朱若榆的方向走来。
“真的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还卖起了报?”朱若榆百思不得其解,随即他就大声喊道:“卖报的,给我来一份报纸!”
那报童如遭电击一般朝朱若榆看去,接着就屁颠屁颠地跑到朱若榆跟前说道:“大哥,我可找到你了!再找不到我报纸都要卖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