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过后，舒玉的身子没完全好透，但可以正常行动。

三天中君成一次都没来找舒玉，舒玉也不出去，就在房间里呆着，吃饭也由君成的丫鬟翡翠送来，这三天里，舒玉一直在想如何才能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进小广寒。

思考的结果则是只能先从技艺下手了，她样貌不差，只要可以证明自己有所擅长即可。

第三日早，舒玉早早起来梳洗完毕，就从侧间出去，到房里厅堂处等君成，她记得那天君成说要教她一些东西来着，等着无聊时，舒玉就拿起桌子上君成常看的《花间词集》细读。

词集中有一页批注着一行话，多半是君成所写，批注是蝇头小楷，写着“仗义半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舒玉只觉得这批注和词集风马牛不相及，不知所云，但到不影响她继续品词。

君成醒来时开门看见的就是舒玉在木椅上静静拿着书看的模样，她知道她在等她。

说起来君成和舒玉两个人的关系有些玄妙，君成不像别的姑娘对徒弟指拨气昂，舒玉也不像别的小姑娘哭闹或是对上头姑娘拼命巴结，两个人就这么淡淡的相处，若不是这儿地界儿不对，两个人到像是相交甚好的大家闺秀。

至于那天舒玉口出狂言要杀某个人，君成的意思是就当没听见，舒玉也知晓君成没有证据，想告状多半也不得。

君成抬眸看了眼舒玉头上今日别的风信子发钗，反手将主卧的门关上后道：“吃饭了么？”

舒玉摇摇头。

“让翡翠备饭，你和我一起吃，吃完便随我去琴房吧，”君成道，规矩她这半个月该交的也交了，言行坐卧此类还需要时间和悟性慢慢磨，眼下不如先教一些乐器。

舒玉点头照办。

巳时左右，君成和舒玉两人到了琴房。

琴房而立于凝香楼旁，两人未到琴房中，已闻琴声有。

进去后，舒玉看见了零星几人跪坐在一处抚琴活筝，琴声杂乱各有意境，大概是阁里的姑娘在此练琴。

君成的出现让那几位姑娘打破了练琴的平静，那些纷纷忍不住用余光打量她们二人，眼里的情绪是羡慕是鄙视是好奇，君成习以为常视若无睹，舒玉如是。

这琴房装潢古色古香，到处是红木所铸，房间一侧壁上挂着一巨幅泼墨山水图，另一侧则悬放着十几种乐器，古筝，琴，瑟，笙，笛，萧，琵琶，埙，……无一不有，靠窗处更有一组小编钟静立。舒玉见过的，没见过的，仿佛所有的乐器都在这里可有，她一时间被这里乐器之齐全镇住了。

君成静静的走到众多乐器悬放的墙壁前，回头对舒玉道：“选一样吧。”

“你是要教我么？我会的。”舒玉看着君成的眼睛答道，琴棋书画，她都有所涉猎，父亲曾经为她请过专门的老师授课。

“会？”君成眼神微抬扫视满墙乐器道：“你要是一般会，恐怕不行。”

“我可以给你弹一曲，琴，琵琶，都可以。”舒玉眸光扫了一眼上边的种种乐器，近距离打量下可以看得出这些乐器的品相非凡品，虽然没到千金难求的名器水平，但供寻常弹奏绰绰有余。

君成也不啰嗦，手腕飘飘一抬指向乐器，意思是让舒玉取一把奏曲试试。

舒玉领会，利索的从木架上取下一把品相不错的琵琶，寻常乐器舒玉都略有涉猎，但琵琶仍然是她弹得最好的，因为舒玉最中意琵琶声的“铿锵”之声，琵琶向来声音清脆，比琴，古筝的低沉之声更有穿透之力，也更容易摄人心魄。

舒玉知晓自己的容貌是决计不成问题，关键就在这技艺上，只要证明自己有一技之长，一切就都变得简单起来。

念此，舒玉直接取了她最擅长的琵琶，不想藏拙。

君成见状心中了然舒玉的选择，默默从旁的柜中拿出一匣木盒对舒玉问道：“铜，铝，还是牛角？”

舒玉知晓君成是在问她要什么材质的假片，脱口而出便道：“牛角。”

君成取了一组假片，递给舒玉，并帮舒玉一一缠好。

一切就绪后，舒玉不慌不忙道：“我可以出去弹么？”

君成诧异一秒，过了一会似乎明白舒玉想要做什么，她也不阻拦，反而纵容道：“茶寓和小广寒之间有一处听风亭。”

这会外面正是晌午，夏天雨少阳光充足，舒玉之前远远见过那听风亭，此亭子衔接茶寓和小广寒两处，经常有姑娘提裙在亭子回廊袅袅穿梭，而回廊间又是各种名贵花草，景色清亮让人深刻。

“那就去那。”舒玉环抱琵琶道。

君成意会的和舒玉一道出了琴房。

到了亭子，舒玉找了一个樽凳坐下，她斜眸扫了下身旁旁不远处向这里递来探究视线的女子，按压了下内心情绪的波动，深吸了一口气后瞬间双手就位。

是乘风而上九千里，还是泯然众人矣，全看今天这一手了。

君成双手环抱静默靠在亭子凭栏处，侧头看舒玉低首将头微微倚在琵琶上，不知道她会弹哪首曲子，是《阳春白雪》？还是《汉宫秋月》？

突然舒玉右手手腕一抽，指尖陡然划过，琵琶特有的铿锵之声响起，一道尖锐的音色划破空气向散去，宛如珠玉落地弹起，声音经久不衰，簌簌四漫。

君成的胳膊瞬间起了鸡皮疙瘩，只一个音节，君成便知道，是《十面埋伏》。

君成怎么都没想到舒玉会弹《十面埋伏》，试想你登台献艺，下面是一群的嫖客，若是奏一曲《十面埋伏》，水平不好那就是不伦不类，水平要好了，第一声杀伐声骤然响起，还不得把下面那些酒囊饭桶吓的跌坐？

君成来不及品鉴舒玉起手第一声中还蕴含什么，下一个音色便再次响起，眼看舒玉侧首闭目，手影渐成，纤细的手指在琵琶面上反复掠过，轻拢慢捻抹复挑，衔接的行如流水。

渐渐，像是更多的珠玉在空气中落地四撒，绵延不绝，经久不衰，纠缠之中透着无形的杀气和悲怆，生生把气氛带到边远关外。

君成突然不能再想别，一心的沉浸在舒玉的一曲《十面埋伏》中。

等一曲终了，一切才重归寂静，场景重归眼前。

舒玉按住琵琶弦慢慢张开眼睛，还没整理好情绪，远处便传来了清脆突兀的拍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