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成的房间也在三楼，舒玉走了没两步就到了。

敲门，却无人答应。

舒玉估摸着时间，大约是去小广寒了，有些可惜。

正回头，回廊远处走来一名女子，那女子一身暖黄色襦裙，外罩银丝轻纱，容貌一般清秀，手腕一副玉珠手链，手中盈盈提着一盏六角灯笼，好不优雅。

舒玉认得她，是茶寓小家中排名第一的双惠。她向来只在白天出没茶寓，不知为何今天傍晚能在这里相见。

“你找君成么？”双惠走近，站定在舒玉面前和煦寒暄，抬了眼梢撇了眼君成的房门。

茶寓最出名的三位小家中，独双惠独一人性子清澈，其他两位皆是争名攀比之辈，故此双惠与君成来往较多，也认识曾在君成手下的舒玉。

“嗯，”舒玉自若道：“只是现在看起来她好像是去了前院陪客了。”

“你若有事找她，不如和我一道去小广寒？”双惠杏眼含笑。

舒玉疑惑望双惠，不知她的身份为何会去小广寒，双惠笑笑了然解释：“今儿是七月十五，小广寒惯例有热闹瞧，你不知吗？”

舒玉摇头，她还真不知。

“每月十五，小广寒要么捧新人出道，要么名角轮番上台献艺，更有斗酒斗诗拍卖初夜的事，热闹非凡。”双惠神色自如解释。

舒玉对双惠坦荡说出卖初夜这种事有些尴尬，一时间并不答话。七月十五这事君成到从未对她提起，大概以为她现在还接触不到。谁知道前两天因那一曲琵琶曲，到和整个凝香楼三层的人隐隐平起平坐。

双惠见舒玉沉默，以为她并不想去，转而笑道：“真是怪我忘了，你现下被人包了，应该不能乱跑。”

“我被人包了？”舒玉奇怪看双惠。

“我亲眼见常爷的小厮给妈妈送了一匣金子，说是买你一个月，”双惠自顾笑道：“要不然你如何能跟我们住这三层？”

舒玉愣神，常烨磊包了她？她怎么不知道？

“罢了，不与你多说，我先走了。”双惠似乎并不好奇舒玉，晃了下手上的玉珠手链，拎着灯笼错身而过。

舒玉见状，连忙道：“我跟你去小广寒。”她既然已经得了身份，眼前又有机会，不若去小广寒光明正大的打探，至于常烨磊……先放做一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双惠闻声，侧首低眸看舒玉，意味深长的笑了下，偏头意思让舒玉跟上。

舒玉除了那次因为奉国忠的事擅入小广寒，从未在入夜后出凝香楼，一则怕被哪位客人拐了，二则是她也没身份出入各地。

今天这般和双惠正大光明般穿梭在挽月阁，倒是头一次。

夜，渐渐深，舒玉在石板路上行走，抬头一望，已能看见白玉般的圆月。越往前走，丝竹乐声和男女调笑声就越清晰。

双惠侧头默默看舒玉，突然开口道：“见到你，我突然想起来原先在我手底下跟我学丹青的一个小丫头，虽然没你漂亮，但那丫头好学，肯吃苦，又有天赋，一年光景就学的个我的形似，按理说，往后怎么的能在茶寓有个一席之地，结果你猜怎么着？”

舒玉看快她一个身位的双惠，不知她为何会提起这个。

双惠似乎并不在意舒玉回答，自顾继续道：“结果就因为在茶寓奉茶手一抖，泼了一位士族公子一身茶，当场便被那士族公子随从捏断了右手手腕，我瞧着，怕是再不能握笔了，没了技艺，那丫头就从我身边离开了，后来也不知道怎样了。”

舒玉在挽月阁有一段时间，知道这种没有什么价值的寻常女子，便会被扔到百花坊随意挂卖。

“你同我说这个，是想告诫我一会去小广寒谨言慎行吗？”舒玉低声道。

双惠转头和舒玉对视，笑容明媚，摇摇头道：“你多想了，我只是随意和你讲个故事罢了，是我自个感慨同人不同命，细算起来，前几日你还跟着君成，如同那个丫头一样身份，今日就能跟我住在一层，世事变幻如此无常呐。”

舒玉听着双惠的话，只觉得这位以丹青和赋诗两项绝技力压江南一众小家的双惠，言语中另有意思，只是她一时间悟不出来。

说起来舒玉听闻双惠今年二十二，在这个已经算稍大的年纪，还能冠压一众小家得榜上第一，怕是不简单。

舒玉扫了眼双惠裙摆，不再说话，只是安静的同她而行，一起接下路上各个姑娘投来的目光。

小广寒为一处水榭阁楼建筑，一半而立在人工湖中，一半坐落在平地上，想要进入，则需要横穿一条水榭廊台。

舒玉曾仔细分析过，这小广寒只有这么一个通道，大概是为了保护整个小广寒的密封性，毕竟整个小广寒接待的全是达官显贵。

舒玉和双惠穿过水上廊台，从阁中姑娘来往的小门处进入小广寒，刚入门，旁的一位小厮就十分懂事的接下了双惠手中的六角灯笼。

舒玉跨过门槛，走了几步，入眼正中就是一处巨大大理石平台，大理石平台上方全部中空。舒玉来过这里一次，知道那平台是供表演而用，平台后的珠玉帘子里则是各个乐师所在地。

大理石平台前三方是数十桌檀木桌椅，愿意露脸的客人就会坐在那里。至于不愿意露脸的，都在二楼的纱幔后，或者三楼的包厢中。

“看来今儿来的早了，还没开始热闹。”双惠微微一笑对舒玉道：“你要不和我上二楼看台处吧，一楼的座位都是供那些有钱的主坐的，咱们这种没有金主领着的，只能自己找地方站着看了。”

舒玉并不介意，点头默不作声跟着双惠走，同时开始细细打量整个小广寒，上次来只是无头苍蝇乱撞，被父亲的事乱了心神，并没好好观察小广寒的构造。

现在细看，发现这里处处是檀木所筑，点缀之物皆是金银玉石。檀木是能和黄金媲美的木料，居然支撑起了整个小广寒，舒玉只觉奢华到极致。

提裙从一楼边侧旋梯上二楼，一路上来往间的小厮和丫鬟看着舒玉和双惠腰间的牌子，皆是纷纷问好或避让，偶有几位客人相遇，先是惊讶于舒玉二人的容貌，但是看到她们腰间的牌子也是并未轻佻。

舒玉见状面露奇怪，双惠看在眼里嬉笑解释道：“虽说咱们是供人玩赏的，可也不是供一般人玩赏的，整个小广寒的客人虽大多身份显贵，可显贵中也分三六九等，有的不过是普通世家客人进来见世面，这种人见到咱们这种有挂牌子有身份的姑娘，一般不敢如何，因为怕玩不起，不过要是遇到个敢轻薄你的，那身份怕是你也回绝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