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玉心中最在意的,自然是为父亲报仇了。只是现在看来,整个小广寒的密封性太强了,她如今虽能进来,但并不知晓二楼三楼中的客人都是谁,这样的话如何能才能确保知道奉国忠的行踪?难道凭缘分?舒玉不动声色的又从二帷幕三楼窗户收回视线,一时间想不出办法。
要和这里的丫鬟交好吗?还是培养个心腹?
舒玉想着,最终摇头否认这个想法,她如今并没有任何仰仗,整个挽月阁的风吹草动顾媚似乎都知道,自己这样做,未免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纠结这个问题时,楼下的灯光渐渐暗了下去,大厅的客人和议论舒玉的姑娘们声音也熄了。
这时屋顶深处悠悠垂下了一道暗红绸缎,缓缓触地,落在了大理石舞台上。
“真没想到她居然会放下身段来表演。”耳边一道女声不合时宜打破寂静,舒玉能感觉到那女子语气中的嫉妒。
舒玉正想着这绸缎是干什么用的,头顶就飘落了花瓣,丝竹乐声骤然响起,一道曼妙身躯出现在屋顶,那女子头戴金丝冠,右手拽绸缎,左手背扣绸缎,居然就沿着那红绸,缓缓下滑。
舒玉惊讶的看那道身影,发现女子的藕臂纤腰全露,上身只裹了一刺绣抹胸,下系橘黄大裙,裙子随着下坠缓缓飘荡出莲花模样,好不暴露。
那女子本是埋首低眸状,但降到和舒玉一样高度时,突然抬眸,媚眼如丝的与舒玉对视了一眼,这一眼匆匆而过,等舒玉再看,那女子已经平安落到地面。
一眼倾城,舒玉脑海中闪过这四个字。
女子赤脚落地后,出跨勾脚,做了一个飞天动作。然下一秒音乐突然激昂,女子瞬间以一个爆发力度转身并挥动手上长袖开始跳舞,霎时间长袖如云,空中跳跃。
判断一个人的舞技高低,初看动作,二看呼吸,但最重要的,还是看眼神。
那女子只刚刚和舒玉看了一眼,舒玉便觉得一眼倾城,此时一套套动作中,那双美目无时无刻不勾人心魄。这女子相貌明明一般漂亮,可是那勾人眼神生生把人生了好几个档次。
一盏茶的功夫,舞停,舒玉有种从敦煌高窟回魂的感觉。
片刻安静后,一楼大厅的客人开始鼓掌,此外,解香囊的解香囊,除玉佩的除玉佩,掏银票的掏银票,刀光剑影般的混着口哨呼声往台上砸。
舒玉从舞蹈中已经知道那女子是谁了,是下午巧春对她说的那个号称一舞似敦煌飞天的红牌榜首——一凌。当时舒玉还在心中笑话名声扣的忒大了,现在只觉传闻所言不虚。
舒玉自问品赏功夫一流,只觉得这一舞怕是所见人中无人能及。
只见三楼原本紧闭雕花窗户的几个包厢,此刻早已开了窗。
舞毕,是拉皮条的功夫。小广寒管事的宋嬷嬷上台说着客套话道谢,同时各楼贵客已心照不宣纷纷遣使小厮上前递价,又是一会功夫,只见一凌提裙上了三楼,舒玉知道应该是三楼的客人得手了。
比起楼下,三楼的客人多半是权钱皆有,舒玉在心里揣测能上小广寒三楼的人都是什么身份,想往高了猜,又不敢。
罢了,到时候问问君成或双惠,她俩应该会愿意告知的。
舒玉并不在意那一凌的最终会去哪,只觉得今儿怕是不会再有别的收获,正揽了袖子,想要默默离开。
同时台上第二个表演的人缓缓登台,是个女乐。
说起女乐,舒玉曾算过,加上她,挽月阁现在一共有26位女乐,这些女乐普遍是上人之姿,通常都有一两项技艺傍身,之所以没混上红牌,一般是因为每年排榜时比拼才艺时落败罢了。
在26位女乐中,姑娘们自己又分了三六九等,前十人称上乐,中十人称中乐,后六人成下乐,舒玉并没有关心自己处于哪个位置,只是隐隐记得有位姑娘自称乐首,意思是女乐中最厉害的那个,貌似就是现在登场的那人。
那乐首身姿如蒲苇,抱着琵琶登场盈盈鞠躬,坐下后刚低首弹了一段调子,一大厅楼突然有位客人不给颜面高声打断道:“弹得什么东西,太难听了,我耳朵都要聋了。”
舒玉已经下到一楼准备离开,听到这一声高喊,忍不住回头看向那无理之人。按理说小广寒外结煊赫,一般客人都会给小广寒脸面,不轻易滋事挑衅,这男子不知道是喝多了呢还是喝多了呢?
舒玉猜想管事的宋嬷嬷会让打手把一楼那位公子请出去,没想到隐在幕后的顾媚盘着熟悉的黑白玉石徐徐走了出来。
舒玉看到顾媚,后背有些发凉,她还记得那天晚上在柴房的事情。
顾媚不像舒玉想象的那样冷眼对那男子,反而与那人温声低语。
几番来往,只听那公子突然又猖狂喊道:“要什么水准?呵呵,我要那天在茶寓弹《十面埋伏》那人的水准!”
舒玉心脏突然乱了节拍,怎得一个个都中意上了她的《十面埋伏》?
顾媚那般在挽月阁呼风唤雨的人物,被这么喊,居然不生气,依然笑容如常道:“好,那我这就请那人,公子你看可好?”
那公子听了,似乎满意,慵懒的点点头。
顾媚抬头,目光竟直直的看向舒玉所站的地方,仿佛早就知道她在这里一般。
舒玉站在原地并不动,顾媚也不说话,只是两两相望。还是宋嬷嬷有眼力件,悄无声息的跑到舒玉身边道:“漱玉姑娘这是愣什么神呢?客人等着您呢。”
舒玉袖下双手忍不住紧握一瞬,她已经感受到不少人目光投递过来,包括顾媚看她的眼神已经暗了下去。
“那客人是谁?”舒玉低声问道,似是将死之人总要求个明白。舒玉知道那人虽坐了一楼,可既能让顾媚如此赔笑,身份定不简单。
嬷嬷并不回避,直言道:“从三品国子祭酒之子。”
舒玉并不再接话,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
语罢,她径直快步向大厅中间,穿堂而过,衣袖翻飞,直奔中心的舞台。她甚至没走旁侧楼梯,而是直接跳了上去,从台上那乐首手上直接夺了琵琶抱在怀中。
舒玉目光如星,看向台下要听她琵琶曲的男子,朗声道:“我便是那日弹《十面埋伏》的人,不知公子今儿想听什么。”
那男子看起来年龄较小,容貌是面若桃李的白皙,可神情却又像欢场老手那般玩世不恭。面对舒玉的问话,少年公子似笑非笑,暗送秋波并沙哑着声线道:“你弹什么,我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