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舒玉房门前。

“漱玉姑娘还没起呢？”翡翠细声询问巧春。

巧春迟疑一下，慢慢道：“姐姐，因为是你，我就实话说了，姑娘起是起了，就是不想见人。”

“可是……”翡翠面露难色。

“君成姑娘要是有什么事，你跟我说一样，我会带给漱玉姑娘的。”巧春道。

“既然如此，那就拜托你了，其实我家姑娘无甚大事，只是因为昨晚的事，怕惹了人妒忌，想提醒下漱玉姑娘最近小心些，旁的事姑娘想不到会出乱子，但每月初一女乐比艺总是要顾忌些的。”翡翠说道。

巧春心中了然翡翠话中意思，立刻代谢过道：“这话我一定带到，谢君成姑娘了。”

翡翠见状，点头离去。

看着翡翠离开的身影，巧春思索一番，去茶间泡了壶菊花枸杞茶，端着茶水悄然进了舒玉房中。

门声刚响，舒玉手中的狼毫一顿，下一秒，舒玉将毛笔甩在桌上喊道：“我不是说别来打扰我吗！”

巧春看着案上宣纸触目惊心的墨痕，敛了心神道：“姑娘练了怎么久的字，巧春心想怎么都该渴了，所以泡了茶来，姑娘再想勤奋，也得当心身子。”

舒玉听闻，低眉揉了揉鼻梁骨，沉默半会，深吸了口气道：“是我激动了，有劳你，茶放在桌上就是。”

舒玉有些自责，父亲曾无数次告诫她不要随意喜形于色，如今没了父亲，那些个告诫也撇在脑后了，真真是越回越回去，就这样心境，谈什么明哲保身。

至于乱了舒玉心神的始作俑者，自然是那日在小广寒翻浪的常烨磊。

那晚的事后，舒玉心境大受影响，她觉得自己看似安全，实际岌岌可危，虽知晓一入娼门自然身不由己，可心中还是厌恶，只是这下不知是该厌恶旁人，还是该厌恶自己。

舒玉将案上狼毫拿起，缓缓放回挂架上，这时脸色已然平静，她对巧春道：“无事的话你不会打扰我，有事你便说吧。”

巧春松口气，心想这次跟的姑娘好歹是个明事的，她虽是顾媚派来，但这荣辱还是得跟着舒玉身价挂钩。

巧春三言两语把刚才翡翠的话复述给舒玉听，只见舒玉微微点头，神色依然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说声“我知道了”。

巧春怕舒玉没往心里去，忐忑一番，继续道：“姑娘跟着学艺的时间太短，很多事情恐怕不知道就自立门户了，姑娘莫怪我多话，这挽月阁每月十五是亮给外面的热闹，十一是关门惯常的比试，参加比试的人一般都是小广寒的一众女乐们，还有百花坊的尖尖们，因为不是一年一度的大比，所以排名地位不会太变，可是其中也总架不住有人使手段。”

“比如说？”舒玉问。

“今年四月有个姑娘吹笙，笙中有人下了药粉，那姑娘后来喉咙哑了。”巧春简言意骇。

“顾媚不管？”舒玉终于有些认真。

“那就要看那姑娘的身价了。”巧春实话实说。

舒玉笑笑：“因着常烨磊，我倒是自问身价足够，怕是有人想动手也不敢吧。”

“漱玉姑娘，这您就错了，这烟花地里谁不知常小爷只在乎盘正不正，条顺不顺，那些个嗓子哑啊，手废了啊，并不往心里去的，姑娘你要是受伤了，只要容貌还在，怕是也讨不回公道。”巧春不想让舒玉大意，连忙的劝说，毕竟舒玉出了事，她也落不着好。

舒玉听闻沉吟片刻，最终点点头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巧春看舒玉不再想多聊这件事，只好离开。

舒玉却又突然出声道：“慢着。”

“姑娘有什么吩咐？”巧春回头。

“我想问问，非烟是住在哪里？我从来只听说过这个人，却没见过。”舒玉道。

“挽月阁作为妓坊第一，非烟作为挽月阁魁首，身量无价，她同鸨母一起住在四楼，平时不轻易路面，只有大的节日她才会出来压轴献技，寻常日子想要见的话，一些身份贵不可言的人单点牌子才能见到。”巧春解释。

“那……常烨磊那样的身份，是不是只要点她，也能见到？”舒玉思索片刻，再次询问。

“这要看非烟姑娘得不得空了。”巧春回答。

“得不得空？”舒玉笑着询问：“怎得？若是没空了，还可以不去？”舒玉可是知道常烨磊的螃蟹属性。

“一个魁首的背后定是有数家金主捧人，常小爷虽家世显赫，然同样家世的在整个吴越也还有不少，再者，常小爷如今哈，一，是世家子弟，并没有实权，因此和个别官场上在位的大人不好直面冲突，所以只要非烟姑娘牵扯得当，可以自顾。”巧春娓娓道来，为舒玉解惑。

舒玉听完，心中了然。这种事无非就是长袖善舞，曲通周旋。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舒玉点头，随着巧春关门，她也坐了下来，此时正是午后，案上波光粼粼。

舒玉看着自己刚才一通乱写的书法，默默伸手将宣纸团起，丢在花瓷娄中。

她接受不了自己随波逐流，侍色献媚，可如今情境，又不可能任由她出淤泥而不染。常烨磊就是个定时炸弹。

君成之前对她说的话果真字字真言，在挽月阁，你只有成了角，才能过的更好。像君成，舒玉知晓，顾媚是一直护着。

想来现在的自己对于顾媚，无非是有些价值，但绝对不是缺她不可。自己这女乐身价，恐怕大部分原因也只是因常烨磊吧。

不行，不管如何，不能坐以待毙，自己必须也要让顾媚意识到她的价值，好以得个几年安生日子。再此基础上，报仇似乎一会容易一些。

至于该怎么做呢？舒玉思索。非烟那样的怕是短时间根本达不到，还是现实点吧。

舒玉想着，开始对比君成，君成能有今天的身份，容貌技艺都是硬件条件，这些她也有，此外，还需要什么呢？舒玉想了半天，终于明白了，但又有些哭笑不得，因为答案把她绕进了一个死胡同。

要想成角，除了之前说的，最需要还有金主抬举追捧，这种事，一不小心很容易就把自己给卖了啊。

舒玉无奈，无奈中又下了决心

从这一刻起，舒玉终于能明白，自己如今能仰仗的，还是这张脸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