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之间,修束篱进王府已经一月有余。整个王府里除了尹今樾,并未有人正眼瞧她,尤其是那端容太妃,更是一句话都未对她说过,但太妃对那忠建侯府的来的韩妃却疼惜得如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
将近年底,王府也拾掇得热闹非凡,又加上十二月二十八那日正好是端容太妃的寿辰,所以整个王府上下更添了一份欢喜。
因这端容太妃的年岁并不很大,所以她也不喜那如撒银一般铺张地去操办自己的生辰,只在午间时聚集了一众小辈留在她那吃了饭。
席上,端容太妃携韩妃坐在身边,其余则按份就坐,因赵远楼的母亲曾是尹今樾的乳母,赵远楼自小又在王府长大,他与尹今樾打小相伴,成年后一直作为尹今樾的心腹,为王府奔波卖命。
虽然在外人看来,“赵记”产业众多,以“赵记药铺”尤甚,但其实这些产业的真正幕主还是京安王府,只是尹今樾都非常信任地交与赵远楼打理了,赵远楼只需要每年向王府上交一半的收成。
今年效益颇好,“赵记”交给尹今樾的账簿上显示的收账数额只略比“沈记”低了一些。尹今樾对此已很是满意,高兴的尹今樾甚至许了赵远楼出席端容太妃的寿席。
太妃寿桌上,赵远楼坐于席末,与修束篱挨于一处。
席上众小辈都忙着给太妃送贺礼,端容太妃收过后一一细看,满心欢喜地命人收下。只接过修束篱的礼盒时太妃未瞧一眼,便忙让站在身后的魏汐棉收了。其后赵远楼的礼盒呈上来时,太妃仍是板脸不瞧,立于太妃身后的魏汐棉却轻咧着嘴角斜斜地细瞟了一眼位于席末的赵远楼,而后打开了他的贺礼,并将其呈到太妃的面前。
这卯着胆子给太妃呈上赵远楼礼盒的人,就是修束篱侍女的同乡,她与江竹云一块从西羚逃难到京安,与他俩一起的还有个男人,三人到京之后正赶上王府招纳女丁,于是江竹云与魏汐棉二人便搭伴去了王府,只剩那一个男人留在府外,自谋生计。
赵远楼只顾送礼,其目的不过是不想让人说出什么闲话来,至于太妃会对他送的贺礼如何处置,他并不在意。即便太妃从未正眼看他送上的贺礼,对此他也并未放在心上,对于那魏汐棉强开他的贺礼并将它呈在太妃面前,他赵远楼亦不放在心上。
只那端容太妃却笑着转过脸来,直直地望向那自以为是的魏汐棉,双目相交时太妃笑意骤失,只一瞬她又拥起笑来,后脑对着修束篱但更像是对着赵远楼,道:“听说这王府里倒有两个从西羚来的丫头,一个是跟在我身后的汐棉,汐棉这丫头精得很,甚得我的欢欣,就是不知这还有一个是在何处啊?”
众人听太妃说话,都不做声,只修束篱听到问话,忙起身应和道:“回太妃,另一个西羚来的侍女就在我的房里,唤江竹云!”
太妃听后,转过脸来,也不抬眼,也不答话,就只是半低着头,细看着自己手中握着的银瓷酒盏里,盛置的半盏清酒,她指尖轻摇,那坠在耳侧的细银流苏也跟着她轻摇的手指不住晃动。
半晌,她扬着笑脸,拉过站在她身后的魏汐棉,“既然汐棉的同乡就在修夫人处,不如你去与她一处伴着,也去伺候修夫人,有同乡在,能一块说说话,也不至于过于思乡了!你说好不好啊!”
那魏汐棉早已跪地,她既想与江竹云相伴,可又不想离了太妃,只垂着头,默默地跪倒在地。
但那太妃却已起身,离了席位。
太妃离席,那些前来贺寿的人便也都三三两两地散开了,修束篱扶着江竹云也要离开,太妃刚刚赏赐的魏汐棉也紧紧地跟在二人的身后。
刚刚走至王府花园,却见赵远楼站在路中,他后背着双手,静立于一株樟树下,那樟树枝叶茂盛,清绿的樟叶上略略地沾着点红影,一大从一大丛地簇拥在枝头,冷风拂过,飘下几片零星的碎叶,落在赵远楼的发间,散在他的肩头,他无心将其拍落,只是心无旁骛地站在树下,任凭碎叶吹落身间。
见修束篱走近,他转过身来,对着修束篱鞠躬道好!
虽然修束篱曾在王府中多次与赵远楼见面,但二人之间并没有什么交集。只当和他是无意偶遇。修束篱也客套地问过赵远楼,便抽身要走,
那赵远楼却道了句:“还请修夫人留步!”
修束篱止住脚,回身望着赵远楼,只见那赵远楼从袖间抽出一细长的礼盒,将其置在掌心,双手抵在额间,呈至修束篱的面前。
修束篱竟有些不知所措,她猜不透赵远楼此举何意,故而退后两步,笑说:“赵大人这是做什么?”
“这是送修夫人的心意!”赵远楼抬眼答道,他望着面前的修束篱,眼神中透出狠厉!
修束篱抽出别在腰间的手绢,将那绣着飞蝶的素丝手绢掩在鼻间,手绢上那只飞舞的彩蝶正好落在修束篱鼻尖的那粒细痣上,她垂下眼角,轻声一笑,那一声轻笑被深埋在素绢的层层丝络里,没有渗出半点声响,“赵大人怕是送错人了吧!今儿是太妃的生辰,并不是我的生辰,再说刚刚席上赵大人不是送过贺礼了!”修束篱一边说着,一边斜着眉眼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后的魏汐棉!
“太妃的贺礼的确已经送过,但是修夫人的却还没送!”赵远楼迎着笑答道。
“哼!”修束篱轻哼一声,也不再用手绢去遮掩那“哼”声里的不屑,“这礼,无论赵大人怎么送,也送不到我这里来啊!偏赵大人还等在这,指着名的要给我送礼,这我倒得问问清楚,凭什么了?”
赵远楼也轻哼了一声,还是用那双狠厉的眼睛望着修束篱,嘴角漾着笑地说道:“凭修夫人和我一样都是凭自己的本事进的王府!”赵远楼又上前一步,直直地对着修束篱,嘴角含着一丝苍冷的笑,“更凭我和修夫人一样,都坐在王府座位的末席上!”
说罢,赵远楼收起脸上的笑意,严肃地盯着修束篱。那修束篱的脸间也透着一股微微的狠劲,她横跨出一步,迈向赵远楼,直对着他,脸上又露出笑来,“赵大人您送错认了!”
说罢,便转过身去,沿着石路,径直走远。
身后,那株清绿间还透着些红晕的樟树叶,簌簌地落了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