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安王府,品香苑中。
修束篱正侧着身子,坐在一漆花小脚高凳上,她歪斜着头,细细地穿绣着握在手中的飞蝶儿素绢,修束篱的所有日用手绢儿都是自己绣的,即便如今她进了京安王府,成了名副其实的修夫人,但那些贴身用的物件她依然坚持要过自己的手,这么多年,她习惯了……
一根镀金的绣针被紧捏在修束篱玉笋般的纤手间,金针剔亮如屋头旭日上刺下的暖光,那束金光在皎白的丝绢上穿梭游走,金针走过,一只飞舞的俊蝶便蹁跹地落在了修束篱的素帕上。
修束篱的每张帕上都雕绣着与这一样的彩蝶,萤黄的双翅,翅间随意地沾了点黧黑的香粉,微微短的须触顶在双翅的正前方,肆意地品嗅着最具甜意的花香。
修束篱绣它倒不是因为她爱蝶,而是修束篱觉得自己和这只飞舞着的花蝶尤其相像。
那还是许多年以前,她初次见到这只蝴蝶,那日绿柳飘飞,日光微暖,漫山的野兰花儿肆意地开放,修束篱折了一只细柳攥在手中把玩,她迎着暖风走在山野里,路过一从妖红的玫瑰旁,修束篱便随手扔掉了手中的柳枝,折了一朵开得最艳的红玫花儿别在发间。修束篱迎风走着,这只荧黄双翅的大蝶便远远地冲着她飞了过来,俊蝶绕着她飞了数圈,而后落在了修束篱发间的这朵红花上,修束篱立在原地,任那只蝴蝶停落。
那一刻,修束篱觉得山野中的这只蝴蝶美极了,觉得山野里,插着红花,落了俊蝶的自己也同样美极了,她多想像这只蝴蝶一样,蹁跹飞舞,落在最灿烂的花上。从那之后,这只俊蝶便再没有从修束篱的心间飞走过。
她坐在高凳上,美美地想着那时围着自己萦萦扑飞的俊蝶,眉间溢满了笑意……
修束篱正思想之间,那赵远楼已咳着细声站在了她的房前,修束篱听着这一声细咳,忙从那山花烂漫的乡野间缓过神来,她伸出玉笋一般的纤指,轻缓地扶住站在自己身后的江竹云,慢悠悠地从小脚凳上立起身来,慵懒地理了理身子,转过脸朝房里间走去,“赵大人若有事就请进屋说吧!”修束篱懒糯的甜音从房里间传来。
站在门口的赵远楼,听了此话,忙微屈着腰进了修夫人的房里,刚进里间,端坐在镂花红椅上的修梳篱便朝他摆了摆手,道:“赵大人请坐!”
那赵远楼也不客气,忙应着修束篱的正面坐了下来,刚刚落座,那从太妃处跟过来伺候修束篱还没有多久的魏汐棉已端了两盏茶来,一盏置在修束篱的桌前,只是魏汐棉放茶时,双手略略地倾了一下,那刺烫的瓷杯正好撞上了修束篱柔嫩的纤手,修束篱倒也没有恼火,只忙忙地抽回玉手,笑嘱着魏汐棉,要小心些!魏汐棉轻扯着嘴稍,微微地点了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另一盏茶,轻放在赵远楼的手边。
修束篱伸手端过杯来,掀了茶盖,将那素白的杯口轻放在自己桃瓣一样的唇边,却也不饮,只吹了吹,“赵大人今日来这,又有何意?”
赵远楼笑盈盈地捧起茶盏,掀了那盖,一股清醇的香气瞬间涌进他的鼻间,赵远楼也吹了吹杯中的茶水,微弱的气息将那杯中盛着的琥珀色般透亮的茶汤,引得轻泛着圈圈涟漪,“修夫人也懂喝茶?”赵远楼低头细望着自己杯中,那被热水烫开的,条索均匀的青叶,问了修束篱。
修束篱放下刚被自己抿了一口的瓷杯,唇间清苦的茶涩味让她不经意地紧蹙起眉尖,“赵大人真是说笑了,您明知我更懂针线,何必要再问我懂不懂茶呢!”紧接着,修束篱又是一声冷笑,“若赵大人今日来这是想找人来讨论喝茶的,我建议您应该去汐棉去那儿坐坐去!”修束篱说话间,伸手扯来了站在自己身后的魏汐棉,那魏汐棉也不闪躲,扬着脸就站到了赵远楼的面前,“其实我也不是很懂,不过是以前跟在太妃身边略学了些皮毛而已!”
远楼直直地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魏汐棉,眼神里夺出说不尽的狠厉与寒意。魏汐棉却不闪躲,她挺直了腰身,端方地看着眼前的赵远楼,高挺的鼻尖上落了点晶莹的汗珠,一双俊眼深陷在高高凸起的眉骨下。
赵远楼收起眼中泛起的狠厉,扯了扯额间的黑眉,微笑地对着魏汐棉,“那日就是魏姑娘当着太妃的面,开了我送的贺礼吧?”
魏汐棉听他这么一说,唇间也不自觉地堆起笑来,她轻咬了咬自己微厚的下唇,还未张口,已被一直站在修束篱身后的江竹云抢了话,“赵大人说的正是呢,要不是汐棉那日打开了赵大人的贺礼,还不会惹太妃那样生气。不过这太妃生气了也有好处,这不,汐棉不就来了修夫人这,我俩不就能伴在一处了吗!”江竹云说完,笑嘻嘻地向魏汐棉看去,无奈,魏汐棉也投给她一丝笑。
一直端坐着的修束篱听后,也“噗嗤”一声笑出声音来,她知是不妥,便忙携起素绢挡在了自己的唇间,绢上那只飞舞着的彩蝶,正好落在赵远楼的眼前。
赵远楼放下手中的瓷杯,对着修束篱道:“今儿来修夫人这,是想送您些我前日刚得的新缎。”赵远楼盯着修束篱手中的素绢道:“早就听说修夫人绣工了得,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看来我这缎真是送对人了。”赵远楼顿了顿又道:“见了修夫人的本事后,我也想斗着胆求您的一件绣品。”
修束篱含着笑,“我的绣技也就是能缝缝补补罢了,赵大人这样讲,倒叫我无地自容了。”说话间,修束篱抚了抚自己绣在素绢上的俊蝶,“您还是拿着这新缎,去绣坊找人吧,我可不敢糟蹋赵大人的好物!”
话刚说完,修束篱便从木椅上站了起来,径直地朝门口走去,“若没有旁的事,赵大人还是请回吧。”
赵远楼笑着从修束篱的房中撤了出来,沿着青石小径还没走多远,就听着有人在身后,追喊他,赵远楼转过身来,那喊他的人正是修束篱房中的魏汐棉。
赵远楼轻挑了眉稍,冲着魏汐棉笑道:“姑娘还有事?”
魏汐棉抚平自己鼻间喘出的急气,“赵大人是想请修夫人绣什么,或许我可以帮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