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十五,月影寺前。
一顶沾蓝涂红的小轿子,沿着澄黄的泥路徐徐飘来,行至月影寺梯前,小轿落定。
轿旁的柏树上,紧系着一匹彪悍的红马,马后拖拽着一镀金镌银的车轿,车轿很是气派,静立在树旁梯前的土路上,无一人在内也未有人一人靠近,伫默在静诚的寺前,自有一种静严的威仪。
孙予梅紧抱着沈玉雪从落定的小轿内伏腰走出,墨斋立在落定的小轿旁,见孙予梅从轿中出来,忙忙地跑至轿门前,浮出两手,将其搀了出来。
孙予梅仰头望了望高处的“月影寺”,却只瞧见了无数个小小的寺顶,寺顶全由古色的灰瓦砌成,一整片灰小的色泽就掩映在翠树青叶交织的绿影里。
“到底是佛门之地,这般地清静没有喧杂!”孙予梅望着灰扑扑的寺顶,不由地感叹出声。
奶娘从孙予梅的手中接下沈玉雪后,这一众人便沿着楼梯缓缓向上。刚刚向上迈出两级,一双手摊开伏在沿梯抓手的老者便冲着迎头向上攀爬的孙予梅“咯~噔~”一笑。
孙予梅沿着笑声,向老者瞧去,心底越发迷毛。只见那人脚上塔拉着一双棉絮尽露的木底黑棉鞋,上身穿着一件看不出颜色的破袄,破袄稀松,随意地披在他瘦可见骨的身上。他满脸的皱容似是林里的山石,饱经了霜雪的磨洗,一道道粗褶如锈刀雕刻,草草地落在了林间的山石上,洁亮的头皮上只有随风轻摇的几根银发,银发飘飞如同山石旁肆意倒塌的枯草。孙予梅越看心越紧,也越是好奇。
身后被奶娘抱在怀中的沈玉雪呼哧一声长哭,孙予梅迅速地扭过头去安抚,转头之间,那老者又是“咯~噔~”一笑,“你若舍了,便是得了!你若得了,也是舍的!”说完,沈玉雪的哭声骤然停歇,孙予梅再转过身来,想欲攀上,却见倚在抓手上的那人仰天一阵长笑,而后负起两手,飘飘然,走远了。
“真神神叨叨的!”墨斋极小声地在嘴畔咕哝了一句,尽管声音极小,但还是不偏不倚地传进了孙予梅的耳中。孙予梅冲着墨斋剜了一眼,墨斋也极识相地闭紧了嘴巴。
一行人都默默无声的沿着阶梯逐级攀上。远看“月影寺”在高远的山巅之上,一级级阶梯像是像是串联起了天与地的距离。但是细爬起来,也不过寸尺之远,不多一会,这群从“沈府”来还愿的人,就已登至了“月影寺”的门前。
寺庙不大,只一单间,烟烟数人连成一支长队,寂然无言地立在门前。长队两边各站了两排身着统一款样服侍的差人,两排人都双手叠握地垂在面前,与寺门前的那一支长队相比这面面相望的两对站姿甚是齐整。
“沈府”众人左顾右瞧地站到了长队的最末处,立定之后面面相觑。
墨斋拍了拍身前一人的肩背,“老乡,这站着的都是什么人啊?平时也有吗?”
那被墨斋唤作老乡的女人,轻侧过来,“平时哪有!也就是逢着节日的时候吧,是王府里的太妃,就在里头呢!”那女人说道“里头”时,朝着紧闭的寺门努力努嘴。
孙予梅顺着她努嘴的方向瞧过去,这才发现长队之前的寺门被紧紧地从里关上了。
墨斋又问,“那这太妃要多久才能出来啊?”
“进去好一会了,但是多久能出来就不知道了”那女人喟叹一声,又道:“是跟在太妃身后的人让我们都在外头候着的,估计也不会太久就出来了吧!”
墨斋定了定身子,还欲问。却听那紧闭的寺门“吱~呀~”一声从里被拉开了。
一老尼合着双手,送太妃出来,太妃着一色深紫的长衣从里而出,发间不插一翠,面上铺着素雅的妆容,望着门外的众人慈和一笑,众人见势跪倒。站在队后的孙予梅也随着众人轻轻跪倒,只膝盖还未落地就见身前的众人已经起身,孙予梅也就势挺身。再看站在门前的端容太妃满脸堆着清慈的暖笑,她寻着老尼的模样双手合十,略略低首,而后搀扶着身后的丫头顺路而回。
那两队威严齐整的差人,见太妃将走,遂秩序井然地作出欲走的模样。寺门前的长队也极规整地让出一隙宽敞的空地。
老尼引着太妃缓缓行走,至阶梯处,老尼停了下来,太妃扶着丫头径自下了阶梯。身后两列长队也簇簇随返。
待王府里的全部散尽,那老尼仍然立在梯前,身旁就站在怀抱沈玉雪的孙予梅,行至梯顶,孙予梅已从奶娘手中接过了沈玉雪,此刻她就将沈玉雪仰脸抱在怀中。
老尼目送着太妃远去,在她转身的刹那,正好撞见了卧在孙予梅怀中的沈玉雪。老尼驻足目视着她,目光淡然且清浅。而后走至孙予梅的面前,对着她合十双手,浅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