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远楼站在赵府后院的廊檐下却并不答话,微微蹙起的眉尖又极快速地一瞥,转而借着檐廊上的凉风舒展开来,凉风飘飘,扯起他的袍角,卷住他系在腰间的佩带,赵远楼伸出手将其抚住,拇指撑开挂在了腰间的素色佩带上,带下一块水绿玉石冰凉孑傲的荡在他的手边。赵远楼两手撑在腰间,转身过来,朝着赵太太逼近两步,与她面对面地站着,赵太太身量高俏但是在高大挺拔的赵远楼面前还是显得玲珑娇小。她就站在赵远楼为她压下的阴影里,抬眸,望他,他也垂下眼帘,低着首,瞧她!
两人无言地对峙在藤花飘飞的廊檐下,其间凉风带着淡淡的花香抚过。檐下、花间、风里,赵远楼无言,赵太太亦是无言。
相望半晌,赵远楼抽手握住赵太太的双肩,笑道:“你只有被问的份!还轮不到你来质问!”话一说完,赵远楼唇边笑容骤失,迅速地撤出两手,转身离去,只留下赵太太一人落寞凄寒地站立在檐下、花间和风里……
赵远楼离了赵府的后院,踱步走至院门前的树林里,他一人独立在高耸错落的林间。仰头错过树木的遮挡,望向高远净澈的澄空,空中飘散着惬意的云朵,舒缓、恬然。
赵远楼只呆呆地望着,望着他头顶上方那高不可及的天空,叹了口气,两滴清泪就顺着眼尾间的沟迹滑了下来。
“咳~咳~”赵府的管家不知何时站在赵远楼身后的甬道上,距他约有一丈之远,他望着赵远楼落寞的背影,没有前进也不敢前进,只在他的身后遥遥地咳出一声,以示提醒。
赵远楼眨了眨眼佯装是被风迷住了眼睛,转过身来,笔直的身板如他身后的挺拔的铁杉一般耸立,赵远楼清了清干涸的喉头,对着管家蹙起眉头,极其不屑地问道:“何事?”
管家笑盈盈地让了让身,站在他身后的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便露了出来,男子虽不高大,却直立有寸,面容身姿甚是齐整,他直对着赵远楼,浓眉一挑,微微颔首,亮着清亮的喉嗓喊了一声“赵老板!”
赵远楼不禁地又将身子往后挺了挺,却将眉头蹙得更紧,佯作思考状,“您是?”
“给大少爷请得先生啊!”管家抢功似的答道,“那日您从‘沈记’回来,就在后院说要给大少爷请个先生。”管家说道“后院”时还特特地扭头朝着身后瞧了瞧,只是他面前的两人却不为所动,依旧是静然无言地相互对望着。
“您说完,大少爷也答应了,这不奴才就给记住了,看您这几日忙,奴才就给办妥了!”管家弓着腰甜笑着,尖细的眉眼弯成了四个点,就着额上的一道弯曲的长褶正好成了两个倒转过来的山头模样,他在等,在等赵远楼赏给他的夸赞。
赵远楼盯着管家带来的这位先生瞧了又瞧,而后冲着管家“哼!”了一声。
管家收了收凸起的肚子,微微秉直身板,“您别见周先生长得精致,人家肚子里的学问可多着呢!多少家想请他都请不来呢!”
“那你是怎么请来得?”赵远楼望着肉嘟嘟的管家不屑一问。
“咳!我不是说是给咱们赵家的大少爷请先生吗,那些人家就都不敢争了!”管家面上笑着,心头却紧着。
“赵老板是怀疑我不成?”站定良久的周先生开口问道。
“不是怀疑,是担心。”赵远楼后背起双手,慢慢地挪了两步,“是小儿的情况有些特殊!”
“大少爷的情况我都给周先生说过了!且这价格也给得是京安城里最高的,毕竟是在咱们赵家!”管家笑盈盈地迎头接到,直直地将赵远楼满心推辞的话都给堵了回去。
赵远楼移步站定在管家的面前,将他严实地挡在自己的身后,笑问:“不知周先生师从何人?”
“曾跟在黄永枞先生身后读过几年的书。”
“黄永枞?黄先生?”赵远楼疑惑地追问道。
“正是!”周先生秉直自己矮小的身体,满面自信地回了赵远楼。
“久闻黄永枞老先生的大名,不想周先生竟是他的学生,失敬!失敬!”赵远楼抱住双拳,笑着,他身后的管家也微笑着灿如一朵繁茂的花。
赵远楼笑问:“敢问黄先生如今何在?”
“黄先生如今年岁大了些,本打算在府里修养天年,但是碍不过情面,现在还常去‘沈府’里头给一个女学生讲课,好在‘沈府’不给什么压力,老先生讲到哪就是哪!哪天去就哪天讲!”
“‘沈府’?”赵远楼疑问,“可是‘沈记’的‘沈府’?”
“正是呢!”
赵远楼会心一笑,“既是这样,那就烦请周先生抽空教小儿认认字罢!一切条件都由周先生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