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沈记”时天已经晌午了，跟着沈棕清一道掩埋沈父房人本就不多，随他一起回来的人更是少了。这一群人在“沈记”伙计的招呼下用了午饭，午后都，草草地散去了。

沈家的住宅与“沈记”连在一处，靠街的一面开出一口大门，充作沈家人维持生计的药堂，药堂后还有几间单屋，沈家老小便都住在里边。

用完饭，神医低垂着脑袋晃悠悠地走到沈棕清的面前，道：“掌柜的，今儿事忙完了就回屋歇着吧，其他的事情明儿再说！”

神医的一声“掌柜的！”似已默认了沈棕清会留在京安掌管“沈记”处理沈家事宜，不会再回亓城。

但这突然的一叫还是让沈棕清愣了好久，从原先的“棕清”改为如今的“掌柜的”，沈棕清不习惯却又得习惯！

神医也没等沈棕清答话就措措地转身想要离去，给沈棕清一个凄长落寞的背影，沈棕清张口，想说些什么，得说些什么，然而嘴巴是张开了，但是满心的话却不知先讲那一句，关键时刻竟然默住了。徒张着口，灌进烦躁却微凉的空气。

“修大夫，您不能走，得留下来。”母的话从药铺最深处的房门口传来，沈母照顾着众人吃完午饭后就回自己的房中暂歇了一小会儿，然而却并未睡着，只在房中静听着神医和沈棕清的对话。又寻着声站到了房门口，见神医要走，才出声把他留住。

沈母喊完，便朝着神医走来，沈棕清走过去，扶住她，神医也闻声回头，朝着沈母走来，三人立在“沈记”与“沈宅”的交汇处。

“嫂嫂还有事？”神医迎着问道。

沈母笑言，“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一张疲倦的脸上被强硬地挤出一抹违心的笑来，沈母看看沈棕清，他无色无光的脸上没有一丁点儿的波澜，沈母又挤着笑，“想请修大夫给棕清做做主！”

沈棕清猛然从自己的低思里回过神来，惊诧地对着喊了一声：“娘~”

沈母倦脸带笑地望着他，伸出手抚在沈棕清搀在自己手臂上的两手，拍了拍。

神医见状，木眸飘闪，却已猜出了沈母的心意，不禁哑然一笑，“孩子的事，我能做什么主！再说才刚办完丧事就提……”神医顿了顿，将目光定格在站于阴暗处的母子二人的脸上，随后又一移动，望定沈棕清，补全了余话，“不好！”

“迟早都要提的，他爹又不在了，指望着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做什么主呢，再说这事赶早不赶晚，别辜负了人家！”

辜负了谁？做什么主？

沈棕清静默在一旁，却已将此事估摸了八九分，“娘、修伯，孙予梅是我在亓城娶得妻子，且她现在还怀着身孕……”

“娘知道！”沈母叹了口气，道：“但是君杉是你爹身前给作得主，光明正大地抬进咱们沈家的，再说也给你去信知会了你的。”

沈棕清抬头茫然地望着结满蛛网的房檐，蛛网缠绕，挂在其上的蜘蛛一边补织一边移走，结了个网，接住了自己却也困住了自己。

沈母见沈棕清不言且又面色疑难，又忍不住地叹了口气，“都是造化弄人啊！但你也别怪！”说着自己又笑了起来，像在诉说着一个颇有余甘的往事，“当时你走了以后没多久，那‘章记’钱庄里的老板就在咱们这瞧好了病。”

说到“瞧病”。

沈母满意地望了一眼站在自己左侧的神医，后又自顾地回忆起来，“你也知道，那章老板生得不是什么好病，在咱们这都瞧了好久了，都成了熟人了，你修伯把他的病给治好了，他心里高兴！”

说到“高兴”。

沈母又木木地跟着兴奋起来，“他听说了你和……哎！”沈母叹了口气，这是她美好回忆里极不美好的事，因而在大家都知道所说者为何人时，沈母知趣地略了过去，“要说这章老板心也善，他心疼我和你爹，也心疼你！”沈母说着就在沈棕清的两手上又拍了拍，“所以就让他的女儿过来帮着照顾咱们，说是照顾……哎！”沈母微笑着叹了口气，“你爹见君杉这丫头不错，就想着把人先替你接过来，这样一来不会辜负了人家，也能让你早点回来，可谁知，你……”

“嫂嫂，已经都这样了，就说说该怎么办吧！”未等沈母叹起气，半晌无声的神医就抢了话，追问道。

“要我说，君杉是咱们沈家用花轿给抬进来的，那就是咱们沈家的媳妇儿。”

“娘！”沈棕清不耐地喊了一声，却还没等他说出话来，就又被沈母堵住了嘴：

“但是这予梅，我看也是个不错的孩子，且又怀了咱们沈家的骨血，自然也就是咱们沈家的人了！但是总得有个大小顺序。若按旧理呢……自然是用花轿抬进来的为大！予梅作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