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棕清被沈母拽扯着木木地瘫倒在地,两只失去魂灵的膝盖僵直地弯在章父的面前。在膝盖触碰到地面的一刹那沈棕清似是被地间的凉气灌醒了一般,他猛地一抽,想要站起。但他身旁的母亲的手已经从他的衣角间挪到了沈棕清的臂膀上,沈母死死地抠住他,另外一边的章君杉见势也挪了挪,正好将沈棕清飘起的袍角压在了自己的腿下。
沈棕清颤晃着动了动,他不愿给章君杉的父亲跪下,但无奈的是,唯一属于自己的肉身现在已经被出现在他命谛里的两个女人给圈住了。沈棕清顺势一歪,将两只膝盖移平,瘫软地坐在了地上。
站在章父身后许久不出声的孙予梅一见沈棕清这幅模样心间一阵抽搐,忍了太久的眼泪终于决出了眸堤……
孙予梅捂着肚子站在“沈记”最阴黑的角落里不声不响地哭……
章父见状,朝着面前的三人踱了过去,阴晦的脸间又漾出了粉扑扑的笑,“这是做什么,咱们都是一家人,快起!”章父伸出两只胖手搀起跪在地上的沈母,“亲家,你这不是煞了我吗!快快起来,快起来。”章父朝章君杉递了个眼色,章君杉会意忙撑着凉凉的地面站了起来。
转过脸来的章父又笑眯眯地对着沈棕清,“贤婿,贤婿,快扶你娘起来,你也快起来。”
沈棕清并不理睬,仍旧是呆愣地坐在地上,章父无果便又唤了章君杉来扶住沈母。
此刻,章父口中的“一家人”静默着或站或坐地僵在“沈记”的屋檐里,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
然而并未沉默多久,神医便领着个人推门进了来。
跟在神医身后的人,高且瘦,微微曲躬,穿着深色系的衣裳,袖边被高高的挽起随意地卷在肘上,汗珠从他的额顶冒出沿着鬓边滑至颌下,汗水流经的线路正好括沿着他微方的脸线流转一圈,刚进门时那人笑得很是欢快,双眼朦朦地眯成两道细线,才一看见“沈记”屋里的模样,就骤收起了脸间的笑意。
刚回京安城的沈棕清和孙予梅并不知道跟在神医身后进门的人是谁。但屋子里的其他人却无人不晓。
这是京安城内专门替人送信传话的人,这些人似乎有着相同的样貌,相同的笑姿,相同的待人方式,即便不能将其具体分清但只要一看着人或者是一听见声儿,就能立刻知道这群人的身份。
沈棕清见有外来,遂忙忙地从凉地上站起,立在人群的前端,打量着跟在神医身后的男人。
“修伯还有事?”浑厚有力的声音从沈棕清的喉间问出。
“也没什么要紧事,不过是在家闷得慌就想来药铺里瞧瞧!”神医咧着嘴苦笑了一声,又继续道:“这不,刚进街里就遇上了要给你递口信的人。”神医一边说着一边努嘴朝沈棕清示意那个跟着他一道进“沈记”的男人的身份。
“口信?什么口信?”沈棕清垂下眼皮很是无力的追问。
“是亓城有位姓姚的老板交代的!”站在神医身后的高瘦的男人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应和道。
“是姚记的老板?”沈棕清追问了一句。
“是!是!是!”男人连忙点头,“就是姚老板!”
“姚老板说什么了?”一听见“亓城”二字,孙予梅心底荡出一片涟漪,她小心翼翼地挪走至沈棕清的旁边,对着眼前的男人问出了沈棕清接下来要问出的话。
“那姚老板说让沈先生节哀!”
“就这些?”孙予梅追问。
“不,不,不,还有,姚老板还说了沈先生应该留在京安,好好掌管好‘沈记’不必挂念亓城的事儿,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找他!”说罢,男人从别在腰间的包袱里掏出一枚草黄的信封交到沈棕清的手里,“这也是姚老板给您的!”
沈棕清接过,打开,是一张齐整的银票,还没等众人见着银票上的数额,沈棕就将其塞进了草黄色信封里,递进了自己的袖间。
“多谢亓老板了!”章父与沈母站在一处,静听着姚敬柏托人从亓城传来的话,又伸头去看握在沈棕清手中的银票,他肉肉的脸上漾出一片红嫩的光晕。
“爹~”章君杉拖着长音喊了一句,“人家姓姚!”
“哦!”章父伸出胖指挠了挠他多肉的脸颊,“姓姚就姓姚,总之,姓姚和我姓章的都是来帮助我姓沈的棕清贤婿振兴家业的!”章父四望着,呵呵一笑,“都是一路人,一路人!”目光投落到神医身上时,章父脸间的笑便更是浓烈了几分,“当然还有神大夫,咱们都是一个道儿上的!”
整个屋内只听着章父一个人的笑语,几声干笑落地之后他便也就止住了。
传话的男人见屋中的人瞬间落入了无言的清静里,根据他的经验判断,这一单是没有余钱可捞的
现在,对!就是现在。
现在他就应该拔腿离开。
“既没有别的什么事儿,那我就先告辞了!”男人搓着手说话一边又将屋里的人都打量了个遍,话说完,拧了拧手,便要转身离去。
“哥儿等等。”章君杉不知从哪抓了把果子塞进了男人的手里,“留着哥儿解闷的时候吃着玩吧!”
男子双手递上笑着接过章君杉手里的果子,道了谢后便离了“沈记”。
不大的“沈记”就又落入了看不见边际的静默里。
“章老板说得极是!”静在一旁良久无话的神医,在男人抓着章君杉给的果子离开之后,最先开口,“这屋里站着的和屋外送信的还真是一路人呢!”
章父见神医答话忙喜滋滋地应道:“是!是!神大夫也好眼力!”
神医却不理章父,只自顾自地说话,“既是这样,明儿‘沈记’就照常开门接客吧!以后这铺子怎么开,我们全听棕清的。”
章父仍是喜滋滋地跟着神医道:“是!是!是!我们全听棕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