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我怎么想，答应了人家的事总归是要做的。就算劝不动，也好歹帮人家建立一个好印象吧！

于是，我时不时给江浔年发过去几条消息，几乎是每天一发。尽管关于他父母的消息他一次都没回过我，我却依然坚持。

可是，这种日常并没有经历多长时间，我在课堂上接到了老爸的电话。

这是第一次，我听到老爸泣不成声，“九夏，你快来一趟医院，医生说你妈快坚持不住了…”

下一秒，我不顾众人的目光飞一样地冲出教室，眼泪和汗水混在一起，可是此时的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赶到医院！

不会的，不可能，明明上次去看老妈，她还笑着对我说要快点出院给我做好吃的呢！她不会食言的，不会的！

等我气喘吁吁赶到医院的时候，老妈已经陷入了昏迷，在我眼前被推入了手术室。我呆滞地站在那里，不敢上前，也没有勇气后退。我使劲掐着自己的手臂，多希望这只是一场梦。可是，皮肤深处的刺痛感在提醒我：这不是梦。

我颤颤巍巍走到老爸身边，“妈妈是不会离开我们的，对吧？”

老爸并没有回答我，只是一直掩面极小声地抽泣着，肩膀也在颤抖着。我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眼眶干涩得厉害，眼泪好像已经在来的路上哭光了，心头一阵阵的难受情绪翻涌，喉咙发紧，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流不下来。

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坐在这里等待。医院里静得怕人，我紧紧地盯着手术室上的灯，连呼吸都变得缓慢。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好久，我才反应过来，是司浅打过来的。

“老程，你怎么了，课都没上就跑了？”

我颤抖着说：“对不起，你帮我请个假，我在医院。”

“好，我帮你向辅导员请三天假，可以吗？”

“嗯。”

电话挂断，我的眼里才缓缓流出一滴眼泪，滴在手机屏幕上。可我却没有任何感觉。

我和老爸在手术室外等待了半个多小时，时间变得漫长而又艰辛，期间，沉默代表了我们所有的话语。

终于，手术室上的灯灭了，医生也从里面出来，老爸和我赶忙跑上前去询问情况。

我们看着那个医生摘下口罩，神情没落，最后叹气地摇摇头，吐出一句话：“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那一刻，我只觉得自己眼前一片昏黑，心脏被一只手紧紧抓住，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

而老爸情绪已经崩溃，双膝跪地，抓着医生的衣服，哭泣道：“不会的，我求你们救救她，她不会离开我们的。”

医生搀着老爸，叹息道：“对不起，我们真的尽力了，请您节哀！”

泪水不知何时已经夺眶而出，肆意在我的脸颊上流淌。我搀扶着已经站不稳的老爸，亲眼看到老妈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这一次，她没再做起来，静静地躺着，白布盖住了她的脸。

老爸更是嚎啕大哭，再次跪在地上，头靠在推床的边缘，这次我也跪在老爸身边，泪水止不住地掉。

“妈，你不是说，要给我做好吃的吗？你不是说你很快就可以回家了吗？你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我握着老妈的手，残留的温度让我觉得，她还没有离开我，她依旧在我身边。

“妈，你回来好不好？我保证以后一定听你的话，绝对不会再惹你生气，也不会再怪你偏爱江浔年了，只要你回来，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九夏。”江浔年走到我身边，哑着嗓子唤我。

我抬起头，两只眼睛红的不像样子，“江浔年，我没有妈妈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抱了我，然后把跪在地上的我和老爸搀起来，扶到椅子上坐下。

“对不起，我来迟了。”

老爸擦了擦眼泪，哽咽地说道：“没事，你阿姨她不会怪你的，只是，她再也看不到你了。”

江浔年的眼角也红了，眼眸里透出的忧伤令人窒息。

过了很久很久，老爸的情绪才渐渐平静下来，转过脸对我们说：“你们是不是还有课？要不先去上课，这里我来处理就可以了。”

我摇摇头，强忍着泪水，“我陪着您，学校那边我已经请好假了。”

“我也是。”

犹然记得，那个快要入夏的苏城，第一次，让我感受到了彻骨的凉意。

老妈骨灰下葬的那天，天空飘起来丝丝点点的小雨，可是我们都没有撑伞，任凭雨水淋湿。

老爸站在墓碑前，长满老茧的手细细抚摸着墓碑上老妈的照片，喃喃道：“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下雨天，因为你那时总睡不好觉，但是只要一下雨，你就睡得特别香。你看，今天也下雨了，你一定睡得很好吧！对了，你以前总嫌我的手太糙，都不让我碰你的脸，我今天又忘了，是不是很剌人？对不起。”说着说着，老爸又开始低头抽泣。

我站在后面，眼泪也不受控制地往下流。江浔年伸手，指腹在我眼角下面轻轻擦拭，轻声安慰，“阿姨肯定不想看到你这样。”

我抬头看看他，虽然伤心，可却把所有情绪藏在眼底，不易叫人察觉。

我问他，“你明明很伤心，为什么要憋在心里呢？”

他替我擦拭眼泪的手下意识一顿，良久才开口，“习惯了。”

“我妈肯定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我知道。”

葬礼结束后，我回到家就把自己锁在了屋里，老爸从进家门开始就坐在沙发上叹息。

而江浔年，几次来敲我的门，都没有任何反应。

“九夏，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出来吃点吧！”这是老爸的声音。

“爸，我吃不下。”我抱着自己蜷缩在床上。

“孩子，你听话点，吃点饭吧！”

我想着之前对老妈的承诺，，终于还是起身去开门了。

老爸端着一碗面，“你多少吃点，别把身体搞垮了，你妈肯定也心疼。”

我沉默着接过面条，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眼泪却滴答滴答掉落在面汤里。

老爸拍拍我的肩膀，说：“虽然现在家里只剩我们俩了，但还是要生活的。”

我点点头，把吃完的碗送到厨房里洗干净，又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静静地坐着，只是这次没有再锁门了。

眼看着天色将晚，老爸和江浔年随便炒了点菜，每人一碗米饭，就算是晚饭了。只是平时可以坐四个人的餐桌今天只剩下我们三个人，老爸拿碗的时候，习惯性地拿了四个碗，等摆好之后又拍着脑子说：“你看看我什么脑子。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了。”

虽然是玩笑话，可是语气里的忧伤却是挥之不去的。

就这样，我们三个人在这忧伤气息里吃完了晚饭，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司浅帮我在辅导员那里请了三天假期，恰好连上周末，算是五天了。司浅她们听说了我家里的事情，都和我说，不用着急去学校，先在家里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

我在宿舍群里给她们回了一个：谢谢。

南絮知道这件事后，也给我打了个电话。

“九夏，对不起啊！我这几天太忙了，阿姨的事我……”

“没事，我知道你很忙。而且阿姨的预产期也快到了吧？”

“九夏，我知道这件事对你的打击很大。”

“南絮，谢谢你。”

“明天周末，我来你家陪陪你吧！”

“嗯。”

夜晚，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我躺在床上，听着滴滴答答的雨声渐渐入了眠。

……

“九夏，妈对浔年好是因为他的父母从小都没怎么管过他，所以妈想让他在这里也能体会到被父母疼爱的感觉，只是没想到会忽略了你，是妈以前对你太过严格了点，妈也不该总是拿你和浔年比。”

“妈，你的良苦用心我都明白，以前我确实嫉妒过江浔年，嫉妒他为什么可以得到你们那么多的爱。但是现在，我长大了，也懂事了，不会再在意这些小事了。”

“你能明白就好，其实有些话妈以前从来没对你说过，你一直都是老妈的骄傲，妈很高兴能有这个女儿。”

“妈！”我湿了眼眶，扑在老妈怀里，觉得自己之前的那些小心眼简直可笑至极，天下哪有不疼自己孩子的父母呢！

我还扑在老妈怀里享受着温暖，可是眼前的一切突然消失，我惊慌失措，两条腿下意识地一蹬，眼睛使劲睁开。

原来刚刚是在做梦，我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是湿的，又伸手默默枕头，也湿了一小片。

虽然屋内可以隐隐约约看见物体，可是天还没完全亮，我打开手机，显示才四点。我便倒头想要再睡一觉，但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脑海里全都是刚刚梦里的场景，明明那么真实，明明我都可以碰到她，为什么不能是真的呢？

想到这里，我心下一紧，眼泪再次不可遏制地流淌，从眼角慢慢滴落进耳蜗。

我对看不清的天花板喃喃道：“妈，我好想你，我想吃你做的菜了，我想你叉着腰骂我的样子了，我想你一脸愠怒地教训我的样子了，我想你在我做错事的时候罚我跪搓衣板的样子了。”

回想曾经发生的一切，一幕幕在我眼前闪过，有笑有泪，有欢声笑语，有哭笑打骂。每一幕，都是老妈存在于我生活中的痕迹，不舍抹去，更不愿意忘记。就像是夏季的绿叶，只要秋风四起，枯枝落叶，一片衰败。可是它会永远存在于我的记忆里。

翻来覆去睡不着，到了五点半的时候，我就起床了。站在床边，看着远处的朝阳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觉得治愈又欣慰，好像，老妈也未曾离开过。

老爸起的也很早，买好早点之后就让我去隔壁叫江浔年，他则是拿了两个包子就匆匆跑去上班了。老爸说，之前请假请了太多，老板好像有点不高兴了，所以现在得积极一点，才能多赚点钱把之前借的钱早日还掉。

我目送着老爸地背影出了街角大院，心里不禁泛起阵阵酸涩，擤了擤鼻子便去敲江浔年的门。

“江浔年，吃早饭了！”

“来了。”江浔年急匆匆地过来开门，“你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早？”

“睡不着。”

江浔年知道我难过，也没再多说什么。我们俩安静地吃完了早饭，他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帮我一起打扫卫生。

这几天很少在家住，落了不少灰，正好我也休息，倒不如打扫一下。

“我可以的，不用你帮忙。”

“程九夏。”江浔年语气严肃地叫了我一声，“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把我推走？我想离你近一点。”

我拿着扫帚，低着头清扫着地上的灰尘，“对不起，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江浔年突然走到我面前，注视着我的眼睛，说：“我知道你难过，但能不能让我陪陪你？”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南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九夏，我来了。”

我躲开江浔年的眼神，走到他身旁，说：“现在有人陪我了，你可以放心了吧！”

江浔年语调轻缓，却又待着些许受伤的情绪，“好吧，我先回去了。”

不知为何，自从老妈离开后，我总觉得自己对江浔年的感情似乎有点难以自抑，之前一直困扰在我心头的一大问题，老妈已经和我解释过了。可是恰逢新丧，我真的没办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更害怕在无意间再次伤害他。

南絮走过来，扶着我，说：“你们之间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不知道现在该以一种怎样的感情去面对他。”

“你也别想的太多，既然你心里的疙瘩都解开了，你总能正确面对自己的感情的。”

“希望如此吧！”

南絮心疼地扶着我的脸，“你看看你，都瘦成这样了。你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我吃不下。”

“吃不下也得吃，你想想如果阿姨看到你这个样子，她也会心疼的。”南絮一边说着还一边从纸袋里拿出一大盒快餐食品，“我给你带了点炸鸡，虽然不是很营养，但是吃点自己喜欢吃的，心情也会好点。”

“谢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