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章 清音神童(1 / 1)空灵鼓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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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初晨,天还蒙蒙亮,清音观外却早有妇人冒雪跪于门前。妇人面色蜡黄,像是穷苦人家来请人救济看病的,怀中抱着一只破烂襁褓,将婴儿捂得严严实实。小婴儿也是听话,和这妇人上山以来,半声不吭,不哭不闹。

可跪了半个时辰,都不见有人来开门,眼见怀中婴儿已然冻到抽搐,妇人看着甚是心疼,心急之余上前敲门,却也没有人应,一时间慌了手脚,不知该怎么办。

忽然,自妇人背后传来一阵悦耳笛声,伴着童声的浅唱低吟,渐行渐近了。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小不点的童子,也学着大人的模样穿着宽大道袍,骑了匹额间淡褐,通身雪白的小马驹,手拿竹笛,悠哉游哉地踏雪上山来了。

那童子一边摇晃着脑袋,一边哼着童谣:“南山客,客南山,南山新雪冷秋衫;寒冬雪,雪中寒,清音奇观访医仙……”

看见妇人,童子倏地停住了,“怎么说到医仙还真有个医仙,喂!你是仙人吗?”

妇人急忙摇头。

“我猜也不是。”童子也跟着摇摇头,随即郁闷地撇撇嘴。

童子下了马,绕过妇人行至门前,才猛然想起,回头说,“对不住,打扰了!”

妇人又摇头,单手在半空比划了良久。

“啊,我明白了,你是个哑巴!”童子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妇人急忙点头。

“拜师的吧!”童子走近盯着妇人的眸子,“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又不傻!你拿着无事牌,不来拜师,难不成还是来看病的?”说罢,从自己袖中也掏出一块牌子,和妇人手中那块一模一样。

妇人猛地一阵点头。

“哦,那就是既来拜师又来看病,我猜的没错吧!”

妇人点头,神情大喜,使劲指着怀中襁褓,口中支支吾吾。

“你是说要来拜师的是这小孩?”童子又问。

妇人示意没错,却还是用手不住指着那婴儿。

“哦,难道看病的也是这小孩?”

这回妇人更是喜出望外,直接将婴孩托付到童子手中,双手合十,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童子见状倒有些慌了,“喂!磕哪门子头啊?我收了她便是了!唉!”说罢,童子生涩而吃力地抱起婴儿,朝马腿上蹭了蹭,小马立刻听话卧下,待童子和孩子坐稳,才又起身。

童子站在门前,高呼了一句“开门”,片刻后,便有弟子前来迎他。

守门的弟子依例问道:“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清音观怎么这么多规矩,连长老进观都要盘问?”童子眉头一簇,极不开心地拿出竹笛,朝着那弟子头上就是一棒。虽说这一击并不用力,可那弟子却觉头皮发麻,眩晕难耐,当即倒在地上。

“这也太不禁打了吧!”童子连忙收起竹笛,跳下马,拽住那弟子的衣领,运气发功,掌中直抵弟子眉心,不消一会儿,那弟子醒过来,连忙跪地认错,“弟子不知是小师叔上山,这就去禀告师父和易师叔。”

“罢了,你去吧!”童子打发走了守门弟子,再回头看,那妇人不知何时已下山去了,对这孩子既不担心也不留恋,看来是真的下定决心要将其留在观中。

“凌海,我们也走吧!”童子抚了抚他的小马,攀上马背,搂着婴儿,照旧唱起童谣来。

不知不觉,童子已来到无争殿前,却迟迟不见有人来迎。屋外寒风刺骨,童子等得不耐烦,干脆下了马,抱着婴儿爬上高台殿内,拍了拍衣服正打算进殿,又被刚才那个弟子拦下了。

“怎么又是你?”童子霎时不悦。

“小师叔再等等,易师叔和师父,两位长老昨夜起了争执,今早起来还在吵,您这会儿进去,不是又添乱吗?”弟子好意劝到。

童子眼珠一转,心中不觉烦闷起来,若在平时,他是最讨厌争锋吵嚷的,不进去也罢。可今日望见怀中襁褓,忽然又觉得不能犹豫,怎么说,这小婴儿都是病人,人命关天,岂能耽搁?

想到这儿,童子立刻冲进了门。

易未和常冉丝毫没意识到门边立了位小人儿,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甘退步。他们的话在童子听来,争来争去也不过一件事——谁来做新徒弟的师父。可字里行间,二人都不曾透露这位新徒弟是谁。

“咳咳。”童子清了清嗓子,正打算说话,只见一枚半指粗的银针不偏不倚朝他甩来,童子来不及闪躲,下意识俯下身护住怀中婴儿。

这清音观不是禁武禁斗嘛,到底是什么大事,还让这两个人动上手了?祝子安有些不解。难怪清音观这么多弟子,没一个敢来劝架的。要是撞见长老坏了规矩,到底罚是不罚?

未等祝子安想清楚,“啪”地一声,猝不及防,又是一根银针。

“你们清音观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童子这下真急了,抻直身子,不依不饶吼起来。

易未和常冉这才发现,原来屋里还有这么一个小机灵鬼。二人交换眼神,纷纷停手。

易未上前拔下银针,收回腰间一银丝镶边的锦针袋中,面对童子,顿生疑惑,忙问,“你是谁家的小孩子,怎么混进来的?”

“什么叫混进来?”童子叉腰叫板,“我可是你们医祖新收的徒弟——堂堂通州康王府的二公子,祝子安!”说罢,童子俏皮地努了努嘴,将襁褓放到一边,恭敬朝面前二位行了一礼,端正说道:“子安见过常师兄、易师姐。”

“通州康王府?”易未神色突变,有如晴空转阴,飞速抽出银针,眨眼间那银针已抵在祝子安咽喉要处,随时可取他性命。

“你们俩还有没有点规矩,光天化日之下,还敢在无争殿伤人不成?”常冉话虽严厉,却仍站在原地不动。若是真着急,他早便冲上去了,此时这般说,也不过是想以师兄身份震一震这新来的毛头小子。

可惜,祝子安非但不识时务,还变本加厉起来,挺直身板喝道:“臭道士,你喊谁没规矩呢?要怪也要怪这个要杀我的妖姑,关我什么事……”

“你……”常冉用手指着祝子安,刚想臭骂一顿,忽然想起一月前的惨剧,立刻住了口。

一个月前,海宫通州城郊爆发瘟疫,常冉随师父平恩铭下山诊病,在一处窝棚里见到正为人治病的祝子安。这孩子不过五、六岁,却生性开朗、毫不怕生,他身后还跟着十几个杂役,任他驱使,一看便知是生在富贵人家的公子哥。

可说是公子哥,又不像公子哥。常冉活了半辈子,还没见过哪门哪户能让家中这么小的公子哥到重灾区来的,先不说会不会染病,就是眼见着生死离别,一般的小孩子也会受到惊吓、面露惧色。可祝子安不同,小小年纪,却是处变不惊,看起病来也有模有样。

最不可思议的是,明明已苟延残喘的老乞丐,在祝子安手下不到半个时辰,竟面色泛红、目光清晰,稍事休息,便独自一人走出了窝棚,宛若常人。

“这小娃娃甚是可爱!”平恩铭笑嘻嘻地站在一旁捋着花白的胡子,越看越称心。

“哼!哪有什么真本事!治标不治本,保准就是个江湖骗子!”常冉开口便骂。

其实要说他有多讨厌祝子安,也不见得,只是这次瘟疫的药方,是他和其他清音弟子研习了三天三夜才得出的,即便如此,也不是什么神药,病人服药至少七日才能见效。如今这个祝子安居然能在短短半个时辰内让病人几乎痊愈,常冉不用细究,立刻便觉得是谬论。

“唉!冉儿,你错了!世上又不是只有清音观一个地方有大夫,你们的那点破药方,早就不好玩啦!”平恩明一把年纪了,可见到奇异的治病之法,依旧兴奋得犹如孩童,佝偻着身子蹦蹦跳跳来到祝子安面前。

“爷爷,你来看病?”祝子安直奔主题。

“不不不,不来看病。爷爷是来陪你玩的。”平恩铭笑眯眯盯着他,怎么看怎么喜欢,恨不得一把将这小娃娃攥在手里,左摸一摸,右瞧一瞧。

“玩什么?”祝子安倒是回得礼貌大方,丝毫不觉得这要求不合适。

“爷爷很好奇,你是怎么治病的。这样,我们玩个游戏,爷爷虽然没病,但是你把爷爷当病人,也给爷爷治一治好不好?”

“不好!”祝子安拒绝得很干脆,“我的方法,给病人能治好,好人用了,可就给治病了。”

“满口胡言!我师父让你治,你治便是了,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常冉最看不惯后辈顶撞,何况又是在师父面前,起身便教训起来。

“臭道士,既然你不信,那就让你开开眼!过来!”祝子安不慌不忙从羊毛坐毡上站起来,双掌运足真气,缓缓推入常冉体内。

那种感觉,常冉一辈子也忘不了。那股真气至纯至阳,宛若游龙般灌注全身,霎时间,五脏六腑被推挤揉挪,四肢经脉分崩离析,气血倒流,直冲颅顶。常冉只觉眼前一黑,粘稠血液自七窍流出,整个人跌倒在地。若不是师父在场医治及时,恐怕自己小命不保。

再醒来时,师父非但不担忧,反而兴高采烈告诉他,要收祝子安为徒。二人以一支竹笛为约,一月后上山拜师。

常冉明白,祝子安天赋异禀,年纪尚小就有着扎实深厚的内功,师父收他学医一来是惜才,二来是怕他日后习武生事,留在清音观,学些善道,这天赋也算是用在正道上。

可有件事,常冉怎么也想不通,师父年事已高,多年未收过徒弟,观内弟子一直是掌门、常冉、易未三人教导,如今就算想将祝子安纳入师门,和其他人一样交给常冉他们便是,何苦要自己教导。

难不成师父是觉得晚年寂寞,想拐个乖孙子玩玩?

可是这孙子也不乖啊!

“你什么你?”常冉耳边又飘过祝子安自以为是的调调,“没看见这妖姑还拿针架在我脖子上呢!有你说风凉话的功夫,早把我救下了!”

“你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吗?还需要我救?”常冉像是故意与祝子安较劲,专门看笑话似的。

“若是要杀我的人是你,我当然还手。可我娘说了,不准打女人!所以,我不打她,你来打!反正你这个臭道士不仁不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罪名多一项少一项都不妨事!”

“祝子安!”常冉面露凶色,双颊通红,脖颈青筋暴起,举手便要打。

“你打呀!你打呀!看来上次你伤的也不重嘛!”祝子安一边贫嘴一边回神看着易未。

说也奇怪,不知何时,易未竟已双目含泪,滴滴答答按捺不住。祝子安不忍,也跟着安静下来。

“师兄,你别插手,今日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易未坚定说道,丝毫不像是玩笑话,倒令常冉吃了一惊。

“什么?你要杀他?”常冉不解,素来性子柔韧的易未,竟会对一个小孩子不讲道理。

“他是齐寒月的儿子。”易未又言。

“我娘的名字也是你叫的?我告诉你,我娘可是海宫长公主,圣上的亲姐姐!”祝子安傲气答道。这话他不知听人说过多少遍,背也背会了。可不料今日却不起作用。

易未狠绝一笑,又将针逼近三分,“这就对了,证明我没杀错人。”

“易未,你胡闹什么?”常冉喝到,“等师父回来,要是知道你伤了小师弟半分,你我二人都难逃追责。”

“师父回来想罚便罚!但这孩子该杀也一定要杀!我要替掌门和襄王报仇!”易未这话虽毒,可银针刺向祝子安,却始终难向下进针。

“这和掌门跟襄王有什么关系?”常冉愈发不能理解。

“你可知那日海宫领兵之人是谁?就是他母亲齐寒月!冤有头,债有主,你既是齐寒月的儿子,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易未持针之手颤抖不止,猛地向下一刺,鲜血流出,伴随着祝子安“啊”地一声,易未忽觉手肘无力,银针落地,她也跟着瘫在一旁。

祝子安来不及管伤口疼痛,恍惚中张开眼,才知刚才是常冉及时用针刺了易未的穴道,救下自己。

三人仇视相对,谁也不言,僵持良久。

直至角落里,忽而传来阵阵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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