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墨用法力听见字字句句,看神农氏长老的神情,知道心月之前所言都是真的。她曾是真的不曾图什么,单纯喜欢自己。失了修为这样大的事,从未提过一句,是她一如既往能吃苦的脾气。
他往前走了几步,被涂山皑抬手挡住,“原是浮游将军,不知来我家做什么?”
他借了涂山皑抬手那一挡,心月刚才的那句反问在耳边一直响,自己当街跪了下来,“逼死西陵晗确实不是我的本意。”
涂山皑听闻此言心里一震,看向心月的眼里希望,这事不是真的,不是真的。等来“是我不好”,心月说了一句,拉着他往里走,一路上打斗的痕迹还在,都不是西陵晗的,西陵晗死的静悄悄地,撞柱自尽,柱子上只有一点红色。
十一
涂山皑赶了众人出去,在屋子中坐了三日,抱着西陵晗,醒了喝酒,醉了喝酒,一身邋遢酒气。心月想进说西陵晗的交代,只是她扪心自问,心里都觉得自己愧对西陵晗,是在说不出让涂山皑别那么伤心,早点娶妻的话。
第四日,她在屋外站着,见涂山皑从屋里出来,交代葬礼的一众事宜。
“不是第一次做,不用慌乱。”他对心月说。
西陵晗的葬礼必须如期举行,拖下去不是办法。心月想起百年前涂山氏大火那时,自己吐了口血出来,涂山皑与父母素来比自己亲近,事情出在自己的婚礼上,当时心里应是更加难熬。
那些难熬的日子是西陵晗陪他过来的。
心月觉得她现在能做的,是尽量多陪陪他,一个人总是容易感到孤单的。几日下来后,她从未见兄长掉过眼泪。
她觉得两个人一起,也不见得会不孤单。他与西陵晗的事,怕是同谁也说不得。
只他一个人知道。
葬礼那日,满街的白花飘了满城,他看着西陵晗的棺椁一点点放入土中,站在高地脸色苍白,这几日的事他不假人手,事事亲力亲为,应是心力交瘁。心月害怕他撑不过去,一天下来事事跟在他身后。
黄昏时众人散了,他跟心月说,“你回去吧,我同她说会儿话。”
心月没敢走远,便躲在树后,见涂山皑倚坐在碑前,倒了两杯酒。“你交代的话,我都记下了。只是西陵氏是丢了大婚当日的图纸,不见得是故意,许是被人偷了去。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你就这样白白死了,要我努力加餐勿念妾,这话你也说得出口,你不想一个人,怎么不想想我呢?”他低声说话,脸上神色有暮年垂老之意。他坐了许久,心月在树上眯了眼,再看时丹阳不知什么来的,与涂山皑坐在新土上说话。
她觉得应是无事,自己便回了。泗墨站在她家门外,一身黑衣站在她家白色灯笼下,见心月来说,“我会给你个交代的,各种缘由当时我是不知情的。”
“人都去了,你给什么交代呢?”心月扭过头来看着泗墨问,心里再泛起任何轻微涟漪,这些年悬而未决的的感情终于是做了了解,他于自己眼中,除了自己因喜欢而给他渡上的一身金光,只是个普通人。
莽撞、冒失不调查清楚,为了自己在朝中站稳脚跟,便来这里逼西陵晗离开。“涂山氏自己的事,自己会查清楚,浮游将不必来了。”
西陵晗的死明面上责任永远算不到泗墨身上,泗墨不过是来说了几句话,说要将当年的事告知涂山氏。
她是自尽。
这样的事甚至搬不到台面上说,就是与浮游撕破脸,他也不过是说了几句没有查清楚的话,错在西陵氏的管事夸大其事,便是把涂山氏放在风口浪尖,这里有西陵晗的心血,披星戴月、不辞辛苦在土木泥水重建,兢兢业业打理家中生意。就算不是她的心血,百姓刚安居乐业,便又生事端。
公道不公道,其实对他们这些影响万年百姓生计的人来说,本就是求不得的。
生来便没有什么散漫日子,第一次想着再洞中过几日,便害一人血肉模糊惨死,几十人失了生计;第二次不顾一切找他,错过了涂山那场大火、父母俱亡,她失了一个神女的担当;第三次无所顾忌同他吵了一架,他第二日带着所谓的真相来,涂山氏失了夫人、自己失去了胚盘多年的嫂子和涂山氏未出生的孩子,事事落得一场空。
她本就不应该奢望,想一想那样的人生。因他而生的想要自由的心,再经历了这些因他而起的任意之为后消失。
缘起缘灭,也是圆满。
“我们……?”泗墨有些颓废,想要上前拉住心月。
“哪有什么我们?”她吩咐人关上了门,“这些年和你之间种种,我自认为亲尽全力、问心无愧。以后便不见面,也没有半点后悔。”
泗墨的手伸出停在门缝里,心月又说了一遍,“关门。”
下人听了心月的话,要关门却忌讳泗墨的身份,不知要不要关,心月看着泗墨,“我涂山氏羸弱至此,谁都能进么?”
两个下人听她伤悲中壮怀激烈,想起那日西陵晗惨死,便是做低伏小的命胸中燃了热血,一把推向门夹着泗墨的手,顿时五指连成一片血肉模糊,他没喊一声痛,借着那点门缝对这里面说,“我后悔,后悔这些年做的太少,后悔没有相信你……
可是我们之间,这纠葛不是你说断便能断的。”
心月不理他往前走,他用蛮力从缝里伸了胳膊进来,活生生剐了一层皮,推门的那个人抵不过,眼睁睁看他将门一点点撑开。
他疾奔了两步,“心月,你再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心月是真的厌烦了,“我说什么你能相信我不爱你呢?我喜欢其他人么?那你听好了,我爱防风丹阳,我们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此后林林总总的记忆里,便是再没怎么想起过泗墨。大概,做什么事都倾尽全力的人,便不会拖泥带水。
说不爱,没有纠葛,便是断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