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青鸾睡到了下午。心里感叹果然是人老了身体变差,神老了就更需要休息,何况她这一夜折腾得厉害,心情起起落落,熬人得很。
有一日都未曾见过泗墨,青鸾去他们屋里看了看。
前因后果通晓后,她觉得可怜与不可怜,实则都是因果报应,看心月除了好看,更加顺眼。心月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在心里感叹所谓睡美人,大概美人都是睡出来的。
泗墨在旁边说话,说着当年的甜蜜。
“其实,”自己虽是外人,有些话当说则说,青鸾顿了顿,“过往种种,她许是真的不想再同你有什么纠葛了。”
泗墨冷脸看着青鸾,眼里流出寒光,嘴角一遍扬起,“这不可能,我们之间的事,你才知道几分呢?”
“七八分总是有的,你和心月分开,对你们两个谁都好。”丹阳推门进来。
青鸾怕他和丹阳打起来,自己走到了两人中间,丹阳把她拉到自己身后,“我们不会打起来的,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青鸾心想,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这个时候讲什么道理呀?自己喜欢的姑娘,口中说着喜欢另一个人,放到谁身上都觉得是奇耻大辱。
她摇摇头,夹在两人中间,丹阳按着她,“别动。”
青鸾见泗墨没有动,想这种事最神速。如果要打,便是已经打起来,现在没动静,便是没动静了,便没有动。
“只给她输法力,倒是没有偷懒。”丹阳说。
泗墨没有同他产生不快,“这事我该做的。那时,她为得到那东西失了九成法力,我毁了那东西,这些法力我本就欠她,几千年了没想到还能还上。”
“可这没有用,你不如给涂山心月说点她想听的,她不是完全没有意识,只是太痛苦,意识不想醒。”
“说我不再纠缠她,这怎么可能?”泗墨说话,消瘦的脸上眼眶凹陷有些泛红,几日的疲态显在黑眼圈上,胸口起伏的厉害,身上的衣服皱巴巴,动起来像是残雪下面泥泞地面的落叶被风带起来,弄得的那本就难看的地面更甚。
“为了这事做到这种地步,心里也是憋着一口气的吧。这些年会不会她心里对我仍有感情,才这些年都没重新找个人喜欢。她对我的心灰意冷里纵使很淡很淡,也应是点喜欢的。吧,只是她藏的那样深,深的自己都看不见。”
他眼里全是希望,青鸾想起心月那样怀着希望的问过他一次又一次,愿不愿意同她回东夷提亲?
便说不出安慰他的话,也说不出他口中事情的不可能。有希望的时候,别人说什么,其实与他来说无关紧要。
他总是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的。
人总是抱着希望活着。
泗墨坐在床边,说不出话。
从他踏出东夷土地的那刻起,他想的就是自己足够用心做事,在大荒里攒下声望,好给心月门当户对的爱情,给她一场众人艳羡的婚礼。那些白天鬼方查看河道、夜里在灯下批阅公文的日子,他每日都在想着,很近很近了,他就要功成名就,能保她平安喜乐。
凭空冒出来事关丹阳的流言,他是真的着急。只要再等一等,等他在站住脚,再有几年就好,他就回东夷提亲。朝中见四大氏族结盟,交往甚密,生了离间之心,他便接了逼西陵晗回西陵氏的任务,想着此事办成,他就能光明正大早点去东夷求亲。
他不是不想相信心月,只是那些患得患失一样,无时无刻不存在于自己的心底。
他心里明白,那些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给心月更好的婚礼,何尝不是自己一次次的退缩,害怕涂山族长不同意,害怕世人说自己攀高枝,害怕出来和心月更般配的人……
自己的爱情就没了出路。
努力着出人头地,说到底,是自私,是胆怯。
他是真的心里有愧。
涂山大婚当日,自己知道多年的师父原是共工,收拾东西就随他走了,从没想过她会怎样担心,心月在山洞里等了他三天,想问问自己为什么要走,可自己到最后也没有出现;涂山氏东夷重建时,心月再难、涂山氏灾难,她也没向自己开过口,那时自己成了共工的徒弟,风头正盛大荒里无出其右,想着怎么少年得志;夜里那次见面,心月耗费心月得来的线索,因他听了和丹阳同去的话,生生毁了,她只是跟自己说我们改日再聊吧……
心月等了他百年,等自己来娶她,自己从未说过什么时候能娶她,从没问过等的这些年,她过得好不好,从没想过做的这些对她会产生伤害。
他不是没想过弥补,西陵晗死后,他报复了鬼方,西陵晗死后他想通许多,他想逼鬼方式做出更大的让步,涂山氏辛苦了那么多年,他想为她、为涂山氏争取更多实实在在得利益,而不是轻飘飘得几句道歉。
不想这事情被师父共工推波助澜,将吓唬做成了真的。那日他才知道,把他放在涂山东夷城从小教他学法术,长大后对他的散漫轻狂不加约束,百般照顾,不过就是借他只手挑起朝中争执。
水漫城池,生生淹死了三千多人,那淹死的一城百姓,声声哭喊也是会出现在自己梦中的。
原来年少得志,春风得意马蹄急,不过是做了一颗称职的棋子。
不计回报,对他好的,是大雪里初见,红带束发一身白衣。
她是这世间给他的唯一的几寸暖意,要自己怎么舍了她?
他试过不联系。不周山倒共工一派战败后,他借机掩了浮游的名字,当他死在那场天地浩劫中。用了之前的姓名,以为她和丹阳会在一起,在妖界躲了多年不见,试着不去打扰她。
近些日子,听到防风丹阳要去蓬莱山求亲的消息,他便想让心月亲眼看看防风丹阳有喜欢的人,费尽心思去多年好友计蒙那引了青鸾来。
总忍不住想出来搏一搏。
有点可能,他都希望可以重新开始的。
他不是当年毛头小子,不意气风发,不热血轻狂,下人泼脏水、骂脏话、推搡轻贱,他都可以忍,她之前等自己多久,自己便可以等得更久,千年万年的等下去,只是想回到她身边。
她在寒潭里伤的那样厉害,这么多年,她对防风丹阳都没产生出喜欢,他都是心月在大荒里交情最好的男子,以后又能对谁产生感情呢?
要他不再纠缠?
他做不到。
做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