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掌柜世代久在边城呆着，这里几个铺子加田庄的生意不值得跑一趟风渚报账，防风氏不过年底派个管事过来瞧瞧，这么多年没过大错。

不想今日见了防风氏历代传于族长的玉牌，见他容貌年岁，猜得他是防风丹阳，饶是多年精干，也吓了一跳，心里有些发慌。且丹阳说话间语气平和并不严厉，却隐隐压迫听得他不敢反驳。

弯腰杵着片刻，听得丹阳开口扶他起身，“规矩就是规矩，我欠你钱便是要还，明日送到庄上来取。”

丹阳拉着青鸾走了。走出去几步，青鸾猜得大概，小声问他，“你们家的人？”

“嗯。”

她想，防风氏是大荒四大氏族之一，在这边城有势力算是正常。

“你们家很有钱？”

“算是。”

“那你怎么这一路都不掏房钱，一直花计蒙的钱。”她问丹阳。

“我们谁都付得起钱，为这个计较显得多事。”青鸾想反驳我就掏不起，怎么称得上我们，想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只是一路上觉得他处理事情随便，看不出想得周全，听他语气有点无赖，倒是不烦人的。

“那你那玉牌值钱么？”

“嗯，家传之物。”

青鸾听他说家传之物，想回去取，族内信物，这种东西万一丢了可不是闹着玩的。丹阳制止她，“现在去也没钱，我下午拿了钱换回来。”

“把其他东西押他那，我这手串看着值些钱。”

“有我在，不用取你的东西押着。放心，那是防风氏的掌柜，东西丢不了。”他站定，比青鸾高出半头，有人过来递东西给他鸾见那人觉得刚才见过，一时想不起是谁。

丹阳晃了晃手里的风筝，高兴得显有些稚气。我记得你之前说那纸鸢好看，刚才见了便想买一个和你一起玩玩。

他手里的纸鸢三尺有余，尺寸寻常胜在精巧，尽用芦苇杆扎着，上面画得燕子轻盈，正是春天草长莺飞的季节。

“你家铺子里的人给你送得？”

“不是，这事我刚才同人打赌赢得。”丹阳解释，他人是刚来只见一面，他们怎么会寻玩着的小玩意给我送过来，是刚才街角同人比试枪法赢得彩头。

“那改日没事的时候，可以出来玩。”青鸾说，她少时在山上功课紧，并没有多少光明正大玩得时间，一直很想试试放纸鸢。

“现在没事，不是刚好。”他拉青鸾到了城外田间。

“没有风怎么放纸鸢？”

“谁跟你说没风？”他笑笑，抬手是起风的法术招式，清风拂面带着山花甜香。

“用法术唤风放纸鸢，我倒是没见过。”呼风唤雨这样的法术，是水君的事务范围，旁的神仙用很费法力。

“这不是见到了！我少时很想玩一玩，一直没机会。”

青鸾想起心月记忆中丹阳想买纸鸢送人，自己还说纸鸢不错来着，今日他不开心，自己同他玩一玩许是会缓解当年的遗憾。同他说，“那就放一会儿。”

“嗯。”

“巴塔放飞个几十丈高。”

青鸾面向逆风，丹阳后面托着风筝，她猛跑几步，开始松线那纸鸢每每飞了不过一丈高就掉了下来，试了几次都飞不高。事情一而再，再而三不想，青鸾觉得自己大概是有点笨。明明记得之前看人间放都很轻松的。

丹阳在后面冲她说，“我这风送的不好。”

她想，不知当时那姑娘会不会比自己放的好些。

“是我不会。”她说了声，并不泄气她向来不喜欢半途而废，拉着又跑了起来，纸鸢飞了一人高，她盯着那风筝看，可别再往下掉。

往上飞。

往上飞。

“还好我会。”丹阳走的近了些，手放在她前面扯过线，同她说手腕不用僵住，放的时候边跑边放线，跟她说纸鸢飞起来后怎么抖线，前后轻拽线，不用太大力。

那纸鸢往上稳稳飞了三丈多。

她看着开心，丹阳送了手，“你再试试。”

她顺着抖了抖线，那风筝往上又飞了些，蓝天高远很是辽阔。她边退便往后走，没看路踩着土坑里扭了筋，拿着线轴不稳，那风筝在上面抖了抖，看着便是要掉下来，她忙叫了一声，“啊，别掉下来，别掉下来！”

丹阳忙接过来往前跑，青鸾跟在后面，线轴接的急，她碰到丹阳的手，他一双手掌温热，青鸾觉得心跳有些快。

真是没出息。

她想。

心里念着，就是碰了碰手，没什么特别的。抬头看时，丹阳已经跑出去几米，风筝又高了些，稳稳的飘着没有掉下来。

心里高兴，觉得轻飘飘。

丹阳稳住了风筝，正往她这边走。

“你别过来，我没事。”她脚筋缓过来跑过去，拉着风筝走了一会，风筝已经飞得很高，隐隐能听见风过的竹哨声。那声音和大多乐器吹得声音很不同，清脆悠扬因风起，自在闲适。

“累了？”丹阳问她，拍拍田间放着的石头坐下，将风筝线系在旁边树上面。飞得这么高，自己也能跟着风吹，不会掉下来。

青鸾便坐在那

因着跑了好大一会，她和丹阳脸上都是汗，青鸾一时喘着大气没有说话，见旁边野花开的正盛，坐在石头上，两腿围着转了半圈，折了几枝开的好想要带回去插瓶。听天空上纸鸢带起的竹哨声渐渐连成调子，是说女子送了男子，男子开心，并不是因为东西好而是因为是东西女子送的。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

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曲调悠扬，她想丹阳应是之前为那姑娘练过。连她这样断了情丝，生不出男女之情的人，心里也是有点触动，风本身不好把握，唤风出来便很费力气，吹出曲调需要风变换大小方向，控风吹成曲调，应是十分上心。

心里觉得，可惜了他这心思，那个姑娘真是不珍惜。

莫名自己打了个喷嚏。

丹阳问是不是刚才出汗，可别现在风一吹着凉，便停了唤风的法术。

青鸾想要安慰安慰他说，“你别太难过，可能那姑娘配不上你。”

劝不了解为什么分手的人，有两句通用话，这句话其中之一。她话说完，便又打了一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