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华带着顾言蹊来到一处山洞口，将千里马拴在洞口处，然后扶着他走进山洞。

她大概地打量了一下此处洞穴，嘀嗒嘀嗒的水声在格外寂静空旷的洞穴里听起来有些响亮，再加上阴冷潮湿的环境，显得此处甚是阴森怖人。

这洞穴看起来似乎极为极为狭长，洞口较大，再往里就是深不见底的一片漆黑。

龙华不敢再向里面走去，只得聚拢了些稻草，将顾言蹊放下，垫在他身下，让他躺得舒服些。

此时的顾言蹊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眼睛紧闭，眉头紧皱。

龙华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只觉滚烫一片，再借着洞口微弱的亮光细看他的脸，发现整个人已经烧得通红。

她心中一紧，愧疚之情瞬间涌了上来，毕竟这伤是为了救她才受的。

此时顾言蹊已经烧得说起了胡话，他半睡半醒间梦见了母妃。

那个温婉贤淑的女子，那个用生命换取暖玉出生的母亲，那个至死也未等到父王前去看望的可怜人。

他梦见母妃去世前脸色苍白，汗水打湿了她的额发。

她就那样拉着她的手，叮嘱他以后事事切不可与顾亦元相争，收敛锋芒，才能保他一世平安。

还有要听父王的话，不要怨恨父王，他也是有苦衷的。

她还嘱咐顾言蹊好好照顾这个唯一的妹妹，她没来得及为妹妹取名字，以后有了名字定要告诉母妃一声......

说着说着，母妃的声音便越来越轻，他甚至听不清母妃在说什么了，只能将耳朵凑近些。

他听见母妃在喃喃着“虞王，虞王......”顿时心中酸涩无比，抬起头看到她的眼神已经变得涣散，可还是强撑着，等待着父王的到来。

可是他知道，父王大抵是不会来了，宫人已经去请了多次，要来怕是早就到了。

昨晚王后头疼，母妃生产，医术高明些的太医全都请去了王后宫里，连带着父王也陪伴了她一夜，只怕此时父王仍在王后宫中。

他看着母妃渐渐苍白的唇色，听着渐渐无力愈发沙哑却依旧唤着“虞王”的嗓音，心中难过，两行清泪流下，双唇不住地颤抖。

他握着母妃的手说道：“母妃，您等着，再撑一会，儿臣去请父王过来！您再撑一下！”

不过九岁的顾言蹊就这样跑到了王后宫前，却被宫人们拦下，他急得直掉眼泪，哭喊着“父王”。

却被进门向王后请安的顾亦元狠狠地甩了一巴掌，厉声斥责威胁道：“你若是敢扰我母后清净，让她再犯了头风，我就杀了你！”

说罢甩甩袖子进了宫中，只留下可怜的小言蹊在宫殿前跪着哭泣。

他从天亮跪到天黑，终于等到了父王出门，诧异地看着顾言蹊，头发凌乱，额间一片血红色，几近哭死过去。

这才问清楚了状况，连忙带着他赶到了母妃床榻前。

却是只见到一具冰凉的身体，脸上依稀留着一道泪痕，唇色煞白，紧紧闭着双眼，一截皓腕无力地垂下，看起来很是凄凉。

父王忍不住痛哭起来，而顾言蹊早已失去了所有力气，一点眼泪也留不出来了，他的眼神渐渐恍惚，慢慢地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在倒下去的那一刻，他想，父王与母妃最后怎么会成这样呢？

后来父王追加了母妃的谥号，封为慎贤夫人，给了母妃极为体面的安葬，只是这份尊荣，母妃再也感觉不到了。

活人为死去之人所做之事，说到底也不过是做给活人看罢了。

后来父王为六公主起名“暖玉”。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乃悼念亡妻之作。

只是不知为何，在顾言蹊看来却充满了讽刺。

也许是心怀愧疚，父王对暖玉格外的好，可是越是这样他就越害怕，因为当初父王对母妃那样好，最终还不是听了王后的挑唆，厌弃冷落了她。

且母妃难产之事言蹊总感觉疑点颇多，可就是没有破绽可查，仿佛一切都是安排好了一样，母妃只能苦苦生产一夜，之后血崩而亡......

顾言蹊怕暖玉因为这份宠爱最终也会落得个凄惨的下场，于是他请求父王准许暖玉与他同住竹吟轩，从小到大她的一饮一食他皆仔细检验过，从未出过半分差错。

只是在夜深人静之时，他还是会想起母妃，他多想母妃再给他一个温暖的怀抱，再给他唱一曲《汉广》。

母妃的歌声极为宛转悠扬，像是那树枝上的百灵鸟，动听极了。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可是这样的美事却再也不能实现了。

每每想到这里，顾言蹊用手一摸，常常脸上一片冰凉，不知不觉便布满了泪痕，他就这样在担忧恐惧中长大......

龙华看他高烧不退，打算出门弄些水和吃食来，在她刚刚想要直起身子的一瞬间，顾言蹊伸手拉住了她，口中喃喃着“别走，别离开我。”

紧接着双手慢慢向前环住了她的腰，整个人也向她倾去，将头紧紧靠在她的小腹上，嘴里不断轻声唤着“母妃”。

她有些愣住，又听见他这样叫，知道这位亡国庶子怕是想起自己的母亲了，那位传说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却早早撒手人寰了的慎贤夫人。

龙华想，顾言蹊长得这样好看，怕是也是因为像极了这位夫人吧。

她顿时心生几分同情，只得任他抱着，用手轻轻拍着他的背，脑海里回想起他曾夜夜为她所唱的曲子，便随口轻声唱道：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顾言蹊许是听见了这首熟悉的曲子，脸上慢慢浮现出了笑容，像是做了一场天大的美梦，顿时一颗终日悬着的心安定了下来，渐渐放松了起来，昏昏沉沉睡去......

龙华见他睡着了，便轻轻松开了他的手，缓缓将他扶在稻草上，给他换了一个睡着舒服些的姿势。

紧接着转身出了山洞，寻找水和食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