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夜空中繁星点点，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山林中偶有几声狼嚎，显得格外瘆人。

龙华回到山洞时，顾言蹊已经醒了过来，脸色苍白的看着山洞壁，神色哀伤，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将外袍脱下，把一只剃了毛刷洗干净的野鸡扔在上面，又将灌在酒壶里的泉水拿给顾言蹊，扶着他的脑袋缓缓喂他喝下。

顾言蹊只觉原来干燥火辣似要冒烟的嗓子，瞬间被一股清泉滋润，舒服极了。

紧接着龙华将洞口的一堆干枯树枝抱进来，挨着他不远处堆成堆，钻木取火，为二人取暖，防止寒气入体。

然后将他的上衣散开，解开缠绕在其腹部的布料，只见伤口处红肿不堪，隐隐发黑，似乎是发了炎症。

她把怀里刚刚采的的草药掏出，嚼碎了细细抹在伤口处，顾言蹊静静地看着龙华，轻轻说道：“我还以为你走了。”

龙华竟觉得这语气中透露着一丝委屈，忙解释：“怎会？你是为我而受伤的，我怎会独自离开？”

说着再撕下干净的衣料，为其包扎上，给他穿好了衣服。

顾言蹊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两声，龙华笑出了声，抬起头看向他，意料之中的微微脸红。

之后她起身，架起了烧烤架，将那只野鸡架在火上烤了起来，不一会便飘香四溢，香气弥漫在整个山洞里。

龙华揪下一只鸡腿，递给顾言蹊，紧接着自己也大口大口啃了起来。

这鸡真香！

土生土长在山林中的野鸡，肉质肥美。

龙华吃得满脸是油，顾言蹊看着她不由自主地笑了笑。他觉得此时的龙华像极了一只偷吃了主人家东西的小花猫。

而此时龙华也抬头看了看他，心里纳闷，明明都饿成这样了，怎么还吃得这么文雅呢，简直不是人啊！

“你哪里弄来的草药？”顾言蹊心情好了许多，身体也没有那么发烫了，只是总觉得伤口处还是有毒药残留，隐隐感觉怕是会腐蚀了皮肉。

“刚刚出去采的。”

龙华继续啃着烧鸡，真他妈的香！

“你懂草药？”顾言蹊有些惊喜。

他想起那日龙华在擂台赛上吟咏的古诗，他没想到一个功力高强的武将竟然也会懂得诗词歌赋，如今看她又会药理，更是钦佩。

“不会。”龙华淡定而果断地回答，“我看着像是能够止血的，就采回来了。”

“......”

顾言蹊看了看自己的伤口，不禁皱起了眉头，万一全身溃烂毒上加毒，毒素入侵体内，是不是他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你不会骑马？”龙华看出来了顾言蹊的不信任，挑眉问道。

“......会。”

“今早装得还挺像，为了骗人连形象都不要了。”

“为了活命罢了。”

龙华总觉着这句话透露着浓浓的心酸与无奈，她偷偷看向顾言蹊，只见他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整个人像是脱离开来了这个世界一般。

“你......是不是受了很多苦？”她犹疑着问道。

原先只当他是公爵家公子哥儿，定是衣食无忧的，不像她是从小孤儿一个，无依无靠，吃不饱穿不暖，可是只等她真正进入了这些皇亲贵族的生活，才知道谁都有生活的难，万般皆是命。

“还好，比起那些流离在外，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比起家境贫寒，日日做苦力的贫穷人家，我已经好上很多了。人生在世，谁没有一点难呢。”

她早知他心怀天下，眼下看他如此伤感，也便想着岔开话题。

“你的名字倒是大有来意，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言蹊，好名字！”她乐呵呵地咬了一大口鸡肉。

“这是我母妃所起。”

他笑了一笑，龙华很是欣喜他总算开心了一点，却见他又收敛起了笑容，微微皱起了眉头，放下了手中的鸡腿，眼睛看着地面，脸色哀伤。

“你......你父王和母妃的感情很好吧。凌朝皇亲贵族的儿子都是父亲取名，你的却是母妃取得，定是十分宠爱才会这般。”

“当初生我的时候，的确是很好。只是后来......渐渐疏远了。”顾言蹊笑容微微苦涩。

龙华歪着脑袋看着他，他的神色中有浓浓化不开的忧郁。

外面天色渐暗，四处寂寥无声，洞内一堆篝火，映出两张绝世面容。

她就这样听他说起来前尘往事，那些在他心中埋藏已久的痛苦与悔意，那曾经夜夜折磨让他难以入眠的画面。

“当初王后娘娘突犯头风，怎么医治都治不好。她本是齐国公主，娘家势力极为强大。而我母妃不过是婢女出身，那时候恩宠正盛，却被国师断言，她为不祥之人。”

“正巧王后病重、顾亦元落水、齐国以此为由出兵威胁边境，再加上皇帝以父王宠妾灭妻伤害两国关系为由斥责了父王，一系列的事情下来，父王便渐渐冷落了她。”

“那个时候母妃已经怀胎六月，日日坐在门口苦等父王，可最后甚至连暖玉出生时父王也未曾陪伴在她身边。”

说到此出顾言蹊眼睛有些湿润了，他最幸福的时光定格在九岁时，此后八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无数的日日夜夜都曾在痛苦中度过，每每看到暖玉一张笑脸，无辜纯真至极，便有了些许宽慰。

“其实我总感觉，母妃并非是普普通通一个婢女，她对古书典籍、诗词歌赋极为精通，琴棋书画也不落他人，甚至有一回我还看到了她手拿利剑，在竹林内练习了一套精湛的剑术。”

“可是即使这样，父王还是冷落了她，她也没有半句怨言。”

龙华听到这里不禁心酸，古时女子有太多身不由己，丈夫是天，没了宠爱，只怕像是天塌了一般。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你母妃未做过恶事，会有好归处的。”

她开口宽慰道，心里感慨，嫁与他人，身不由己，况且娘家无权无势，不能为其撑腰，才落得个香消玉殒的下场，可怜可叹啊！

“我总觉着母妃去世得蹊跷，明明之前都好好的，只临了到了生产时，却偏偏胎位不正，正常胎儿是头先出来，而暖玉却是脚先出来的。”

顾言蹊回想起过往，双手搅动着衣袖，眼神飘忽不定，回忆起重重疑点。

“接产时一碗碗汤药服下去，一个个产婆推胎，却还是难产了，我本想去查个清楚，奈何年龄尚小，且证人们皆像是蒸发了一般，找也找不到。”

顾言蹊心中苦涩，有眼泪静静从眼中落下，他并没有将它擦去，就像是失了神般继续说道：

“可这么多年来，我从未忘记母妃最后的那个眼神，我向外跑去求父王来看望她，走到门口我回头望了她一眼，最后一眼......”

“我看见母妃就那样静静地躺着，眼睛盯着门外，像是在等什么，既有盼望，却又充满了失望与痛苦，以至于午夜梦回，我总会梦见我与母妃最后的这一眼，常常醒来便已不自觉地泪流满面。”

龙华向来不会安慰人，她只觉得心里难受得很，她见不得顾言蹊这样流泪。

于是上前去，想伸手给他擦一擦眼泪，却被顾言蹊反握住了手掌，两只手就这样停在顾言蹊眼前，龙华心跳有些加快。

却听他轻轻说了一句：“龙华，你虽只长我三岁，却很像我的母亲。”

你大爷的，谁像你妈？！我想和你做朋友，你居然想当老子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