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街口,放眼望去,街上人头攒动,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万紫千红披锦绣,尚劳点缀贺花神”。叶欢打开扇子,做出飘逸状。
“叶公子好学识啊”。墨言回头,看他那傻样儿,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那是,小爷我也是读过书的”。一把合上扇子,“走吧,小美人儿”。
墨言跟在他身侧,看着身旁兴致勃勃的抱着一堆东西美其名曰“买给你的我先帮你拿着”,又继续奔向下一个摊位的少年,无奈的摇了摇头。
“哇!快来快来,那面还有喷火的哎!”不是,到底是谁陪谁出来逛啊,兄弟。你一个大男人,揣着一对瓷兔子两个香囊一个纸灯笼,胳膊还夹着一包松子糖,飞奔向卖糖画的老爷子时,她差点相信了爱情。
咦,那位大步流星气喘吁吁走在前面,浓眉长髭,衣冠楚楚的男子,莫不是镇南王?待走的近了些,墨言刚刚躬身道“镇……”,客套话还没来得及说,只见同样怀揣着俩瓷兔子,拎着一纸灯笼外加一包糖糕的镇南王三步并作两步,身姿矫健的快步奔向糖画摊位,步伐与某人如出一辙。咦?原来堂堂镇南王,也是要亲自一路买着东西逛过来的啊。
嗯,镇南王王妃,是个人物。墨言看着排队的父子二人,点了点头。得,一样的东西一样的姿势,这父子俩,是一样的审美没错了。接了糖画付过银子后看见后面排队的某人,叶欢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老头子腿脚慢,瞧你这喘的,来晚了吧,哎,我娘呢?”“她嫌人多少挤,在前面茶楼等呢”。镇南王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哼!不孝子,看着他老子累的气喘吁吁的排队,也不说把他买的那份先给他拿去交差。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意图,叶欢一侧身挡住刚到手的糖画,“看什么,这是给我媳妇的。自己媳妇,自己排队”。
叶老头子重重的哼了一声,“登徒子!白日做梦!人家可还没答应你呢”。“切,没答应怎么了,她总会答应的。哎呀,我就不跟您老人家计较。您老人家就慢慢等吧。小爷我先去陪媳妇了”。叶欢无视老头子哀怨的白眼,上前递过糖画。
“吃!馋死他!”“哈?”墨言看着手里的糖画,精致的花神像让人不忍下口。再看看远处人群末尾排队的幽怨老王爷,她一张口,老王爷的眼神就哀伤一分。咳咳,这样吃,真的好吗?叶?冷酷无情?欢的挡住他老爹的目光,“吃吧,别管他。你们女孩子,不应该都是喜欢吃甜的吗?”
墨言看着一脸求表扬的少年,跑的太快热出了汗,打湿了前额垂下的发丝。跃跃欲试的小手缩回了衣袖,到底没好意思给他擦汗,只递过帕子,真诚实意地说了声谢谢,咬了一小口。
叶欢看着小口吃糖的小姑娘,笑着接过她的帕子,不舍得脏了上面精致的绣花。只卷起袖子胡乱擦了把脸。嗯,一口下去,墨言几乎甜到倒牙。这,这也太甜了吧。看着他令人恍惚的灿烂笑容,算了先假装吃,一会趁他不注意,再偷偷吐掉吧。叶欢四下张望,拉着她快步有出人群,“快看”。
眼前巨大的祈愿古树上飘带环绕,树枝上挂着一盏盏精致的花神灯,光影交错,美轮美奂,仿若人间仙境。墨言接过彩带,提笔写下几个字,然后踮起脚,仰着头,试图将丝带系到树枝上。姿势很美,只是,不够高。即便踮起脚,摇摇晃晃的手臂仍离树枝有一点距离。
“我来吧”。叶欢没有问她写了什么,接过丝带,单手将它系在枝丫上。“系紧一点啊,不要被风吹散了”。“放心”。墨言仰着头,看着身旁专注的少年。头被他的下巴轻轻地抵着,感觉四周都被他的气息所笼罩,四肢都有些僵硬了。
“系好了,走吧,去放花神灯”。“嗯”。丝带随风飘荡,缠绕花枝。上面的字随着风起起伏伏,“愿,年年如此意,岁岁有今朝”。
河水荡起一层又一层的清波,将燃烧的花灯慢慢带向远方。一时间,河面万盏灯火,有如银河倒映。“惟愿,万事胜意”。墨言说着蹲下,将折好的花灯推远,看着它混入颜色各异的花灯群里。
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映出彼此的倒影,浅笑的少年站在身后,看着身边的少女,如此和谐安逸。万事,胜意。所愿之事,皆胜过所期。这大概是是,最好的祝福了吧。可往往最好的,都不可得。所以,才格外渴求。
一时间风起,河面皱起光影,动荡的水面上翻飞的花灯蜡烛,将离去的两人的背影搅乱,不复当初。
路上,“这对小兔子,公的给你,母的给我。这香囊,绣鸳鸯的给你,绣花草的给我。这泥人……”。叶欢提些灯笼照明,一边将努力将怀里的东西分摊明白。站在叶府门口,将东西都交给等了好久的木槿文棋后,看着只吃了一口的糖画,仿佛明白了什么。
生气,很生气。虽然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气什么,可就是觉得不对劲。“等一下”,一把拽过转身准备回府的少女,扯到墙边。
眼疾手快的文棋迅速捂住木槿的嘴,生拉硬拽的把她带了下去。“放心吧,我家少爷只是想再和墨小姐说两句话而已,你不叫,我放开你如何?”木槿警惕的盯着那边,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文棋慢慢撒开了手,两个人各自扒在一边,鬼头鬼脑的躲在一旁观察着。
看着她清冷没有半分喜悦的眼睛,火气一瞬间熄灭。“对不起啊,本以为能让你开心的”。叶欢垂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明知道你不喜欢人多吵闹的地方,还醒拉着你逛街市,明知道你不喜欢甜食,还硬要让你吃糖画,陪我做这些,你一定厌烦了吧。抱歉我,我只是想让你能多接触一点外面的世界,多看点新鲜事物,不要,不要总想着那个人”。
声音越说越低,几近嗫嚅。承认吧,他就是自私。自私的想把一切新的事物一股脑的狠狠塞入她的脑海中,把他用力塞进去,把那个他狠狠地挤出来。让她习惯身旁有的他的存在,让她意识到什么都是可以改变的,喜好可以变,口味可以变,那个人也不例外。
“我知道我不够优秀,我纨绔,我不学无术,我不温柔不细心,我不正经,但”,他顿了顿,抬起头,用湿漉漉的眼睛盯着面前沉静的少女。
“我很认真,没有在开玩笑。我是真的,真的在努力追求你”。“哦哦,我知道啊”,“你,你知道?”“当然了,你搬到了隔壁,隔三差五的来我这开火做饭,送这送那的,我又不傻,怎么可能没有发觉”。
追求?她?认真的?墨言别过头快速的回应道,眼睛眨啊眨,就是不敢看他。面前的人就是不肯说话,直等到她看向他时,视线交错,才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热切又哀伤的笑。
看着他难得一本正经严肃认真的神情,有些好笑又有些淡淡的心疼。不知为何,就是有些,不忍心。不忍看他失落,看他一腔热忱化为乌有,于是努力,努力压下心底的所有犹疑。
知道?她根本不知道,亦或是,不相信。只当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笑,假装称兄道弟或把他向小孩子一样对待,以为,就可以躲的掉了吗?想的倒是美。这一层窗纸,留不住的。与其她疑惑暗生,不如他索性挑破。喜欢一个小姑娘嘛,又不是什么上山下海的事情,他叶小爷什么没经历过,会连这点,都不敢说?
可为什么,看着她沉静的双眼,心里,会这么难过呢?就好像知道,即将的即将,以后的以后,那些所有的害怕,是必定的结局一般。鼓足了勇气,咬紧牙关,告诉自己,无论如何,总要试一试才知道啊。
“不,你不知道。小爷我现在很认真,我不是在像之前那样随意地开玩笑,也不再需要你假装配合敷衍了事,彼此开开心心做朋友。你给我听好了,不许在回避。小爷我,是真的看上你了”。
叶欢双手微微用力,轻轻地掰正她的肩膀,墨言被迫抬起头与他对视。
他炙热的眼神夹杂着她看不懂的神色,直勾勾的,仿佛能将她的面颊烧出个洞来。
“从第一次见面起,到如今,已近三个月了。我也喜欢你三个月了。小爷我书读的不多,不知道怎么表达这种初次见到你就想跟你过一生的感觉,因为我猜你肯定不会相信。但说真的,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时,我脑海里已经闪过了我们之间无数种美好可能。这大概就是,叫什么来着?对,一见倾心”。叶欢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试图轻抚她柔顺的发。
他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去短暂的了解她的过往,她的性格,她的喜好,三个月太短,还不够。
“你不相信也没关系。从今往后,我发誓我会好好去了解你,努力学习如何做一个配的上你的,合格的,你的未来夫君”。
我会学着温柔,学着沉稳,试着细心,我会努力地去变成,所有你期待的样子。也请你,一定要等我。请不要再把我拒之门外,不要抗拒我的靠近和好意,不要再假装与人熟悉,热切交谈后,却转身独自悲喜。
少年微微低下头,在她的额头犹如蜻蜓点水一般,印上浅浅一吻。虔诚,又执着。他的气息带着不可抗拒的灼热意味,一瞬间,让她几乎无可躲避。
一见钟情?如此幼稚的词汇,在他的眼睛里,竟难得的透露出真诚。墨言只觉得四肢无处可摆,僵硬的站着,从头麻到脚。
“不许摇头,不许拒绝。你唯一要做的,就是让我走近你。虽世事无常,但你要相信,我总会陪着你的”。心中一顿,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被慢慢融化。墨言愣愣地看着他,忘记了避开他靠近过来的手,任由精心梳好的发髻被他揉乱。
他的眼神太过真诚,让她一时间竟想不出什么拒绝的话语。可以相信吗?可以吗?可以吗?墨言忘记是怎么躺回到床上睡觉的了,只记得额头轻柔的亲吻,他温柔的笑,和夜晚微凉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