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府。

“阿言，阿言”，小公主一本正经的凑了过来，像只小仓鼠一样。看了看左右，小心翼翼的说道。

“那个阎浚，听说要跟京都贵女和亲啦。母后说，皇上的意思应该是一定要促成这门亲事，只要他能找到心甘情愿嫁过去的女子。所以他留京的这段时间里，阿言还说少出门为好”。

小公主看着好友越靠越近的秀美面容，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问好友长的太好看了怎么办？真愁人啊。要是被哪个不法之徒给惦记去了，那可还得了。

“阿言主要是你生的太好看了，容易被人惦记上。还好你向来鲜少出门，不惹人注意”。

墨言轻声笑了，点了点小公主圆圆的脑袋。

“你呀。满京城估计也就你这么夸我了。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皇上是不会让家财万贯她嫁出去的，尤其是去到别国。所以大不了就是孤独终老，反正有钱有势，她一点也不担心年老后会孤苦无依。

“你呀，就是太年轻”。小公主学着老学究的样子，摇头晃脑道。

“小姐，忱王殿下到访”。

“咦？他来做什么？上次，呸！他坑你坑的还不够多吗，本公主这就去把他打发走，阿言你不要见”。

小公主一听到来访者的名字，顿时忘了刚刚要说什么了，气的杏眼圆睁，卷起袖子，努力挺起公主的架子，大有冲上去厮打一番的气势。

“没关系的，他来，怕是有什么事要说”。说好的不再见，他来，定是有事。

墨言好笑的捏了捏小公主肉肉的脸颊，真可爱啊。

“那你，他”，被捏脸的小公主口齿不清的抗争道。

“放心，要是有什么事的话，小女子随时请示公主殿下”。

“可，他，那，那好吧”。

小公主不情愿的瘪着嘴，一步三回头的挪远，“那我先出去了，你们单独聊吧。有什么事记得叫我哦，我，我就在隔壁”。

“放心吧”，墨言点头答应。

顾忱大步进府，听着侍从的低语向倚在书房门口的小公主匆匆行礼示意。

小公主一跺脚，努力从鼻孔出气，很大声的“哼”了一声，白了他一眼，转身进了隔壁。

顾忱莫名其妙的“看着”冷着脸的小公主，轻笑着耸了耸肩。心道虽然看不见，但颜乐一向心直口快，怕是在跟他做鬼脸，倒是有趣。

推开书房门的那一刹那，阳光盛放，刺眼又灼热，恍惚中只见面前女子脸上的笑意一闪而过。

如花笑颜，有如清莲初绽，心中不禁一暖。

时隔多年，居然能再看到她笑，真好。

下意识再次抬头看去时，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

面无表情的女子端坐着，轻声发问，“不知忱王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不知殿下所来何事？”

顾忱没有掩饰向往的神色，只是在听到称呼时，心还是一点点凉了下去。

忱王殿下四个字，仿佛是一道利剑，将他来时路上想象的满腔欢喜，斩钉截铁的一一击碎。

“阿言，是这样的，我的人去参加前几日的夜宴，中途想出去吹吹风，结果无意间听到长公主说要与拓拔王爷一起联手，设计将你和亲到塞外去，以此瓜分你墨家的财产”。

顾忱叹了口气，“你要知道，你墨家虽是巨富，但常年没有长辈坐镇，只你一个小姑娘，很容易被有心之人所利用”。

“所以，他们想趁家中长辈不在，把我嫁到大漠边疆，呵，真是好计谋啊”。

墨言努力不去让自己看向他的眼睛，他摸索着墙壁站定的样子，如此无助与妥协，无意间仍会触动她的心神。深呼吸，深呼吸，手指点在茶几上，一下又一下，发出清脆的敲击声。“谢谢”。

“嗯？”

顾忱收回即将跨出房门的腿，转头看向书房内装作低头喝水，避免让视线接触的小姑娘。

“多谢忱王殿下百忙之中，还能提前通知我消息，谢谢。此事之恩，定会回报”。

“阿言，你要小心。我，我不要你什么回报的。我来就是要告诉你，我会一直在的。但凡有事的话，请一定要记得来找我”。

顾忱声音越压越低，几乎低不可闻。

一直在吗？搞笑。现在假模假样的说这些，晚了点吧。

墨言头也不抬，“木槿，送客”。

顾忱叹了口气，看着女子毫不转圜的神色，依依不舍的转身离去。

墨言盯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半响，“备车，去欣苑茶楼”。“是”。

“小阿言，终于想起来找我了？”

言笙起身将她迎了进来，谨慎的关好门，拉下窗户。

“坐吧。你来的正好，正巧我想派人去找你”。“怎么了？可是娘亲出什么事了？”

墨言仔细打量着他的神情，想从他里看出些什么。

“放心啦，墨夫人没事，我说的是你”。

言笙无奈的戳了戳她的额头。她呀，什么时候能想想她自己啊。一门心思都记挂在父母身上，真是，让他怎么说好呢。

“我？我能出什么事？”

墨言坐下，找了个舒服的方式窝了起来。

“哎，你这个小丫头！”

言笙气笑，拿起一本薄薄的书作势扔了过去，被墨言顺手借住。

“最近身体可好吗，有没有什么异常？”

言笙在一侧的竹书柜上翻找起来，头也不抬的说道。

“还好吧”。墨言下意识的侧身而坐，挡住微微颤抖的手。

阴影下的小姑娘，苍白的吓人。

“还好？那就是不好。我还不知道你的性子，报喜不报忧的主。这是当初老先生说的最后一年了，你可一定要挺过去。挺过了，这心疾之症便会好转，挺不过，咳”。

掏出一个小瓷瓶紧紧的握在手里，想到身后这个小姑娘可能不在的场景，言笙声音有些哽咽，红着眼眶迟迟不转身。

深呼吸，努力咧起嘴僵硬的笑，转身将瓷瓶递过去。

“挺不过去，这茶楼就是我的了。一分你也没得赚”。

“切”，墨言接过瓷瓶，假装没有看到他通红的眼睛，安慰的拍了拍他的手背。

“放心吧，我身体好着呢，不回这么轻易的挂掉的”。

“年纪不大，就知道说嘴”。

言笙白了她一眼，“知道你喜欢辛辣的，这段时间可万万不能吃。饮食清淡，忌酒，忌生冷硬辣之物。这药别总吃，依赖不得的。老先生仙逝多年，这是他留下的最后的药了。得节省点，你听见了没？”

“放心吧，我有分寸”，墨言点了点头，看着他假装话语轻快的样子，不觉心中一暖。

他呀，管这么多，真是的。摇摇头，笑了笑。

“对了。我听说，顾忱那个不要脸的今天有去找你了，他又想干什么？互诉衷肠的把戏不是玩过了吗”，言笙提起顾忱，就气不打一出来。

“你切记一定要平心静气，不可大喜大悲，不可动怒，听见了没？别一看见他，又”。言笙轻咳了一下，到底没有继续说下去。

“好，放心吧。不过这你就错怪他了。他这次是来跟我提醒的”。

“提醒？他有个鬼的好心哦？”言笙嫌弃的嘟哝。

“他说长公主，怕不是要和阎浚结盟，想把我设计嫁过去，瓜分家产”。

墨言平静的说完，好像这只是今天中午吃什么菜的小事一样。

“靠，那个老女人她还要不要点脸。天天设计搞你。如今又联合外人，他娘的”。言笙气的捋胳膊挽袖子，恨不得马上冲到长公主府上，打她一顿。

“那，那你怎么办。可有想出什么对策吗？”

“反正钱财她们是肯定拿不走了的。世人只见每年进出府的掌柜之多，拉进府的装银子的箱子之多。却不知，掌柜们确实是来找我商谈的，可那些都是空的箱子。他们都知道墨府只有我一人坐镇，那我墨家的财宝，又岂会留在京都呢。至于娶了我，就能拿到成千上万的嫁妆吗，呵，无稽之谈”。

墨言透过阳光，看着自己修剪好的指甲，嗯，好看是好看，就是手太小了，一点也不美观。

“阿言，你不会真的被嫁过去吧。要是你真的嫁过去了，这茶楼，这产业我便是都不要了，也定是要跟你同去的”。

言笙心急如焚，一把扯住她的袖子。

“放心吧，这些都是利益之争。只要你能把条件提的足够诱惑人心，那结果便总会掌握在你自己的手里”。

墨言放下手，拍了拍他的头。“再说，去了那边也不一定是坏事”。“嗯？”

“叶欢那边，掰了。那个方子，本来也没打算用，如今，更是用不上了”。

以他人周身之血为引的方子，本就恶毒。更何况，是他的血。

“哎”，言笙叹了口气，早就知道那小子靠不住。老先生去年去世了，如今也没什么高人能医治她的心疾。愁人，真是愁人。

“那你自己多注意点，我这边有什么消息，也会及时通知你的”。

点头，两人陷入沉默。窗外飞雪，一片片滑过窗棂。

“哎，等等，你刚是有，打算去北地的意思吗？那儿可是苦寒之地啊，你不会是想借此机会”，言笙看着她，欲言又止。

“是啊。反正这大晋，我也待够了，不如趁早游历一番，去寻解决之法”。

墨言看着窗外热闹非凡的街市，眼中闪过一丝不舍。

“从前不出府，是因不能劳累，怕遇到危险。可现在不一样了，若是找不到解决之法，便是多看看这锦绣山河，也不枉此生啊。总好过一日又一日的窝在府里，只见到一方小小的天地。况且，大月氏盛产药材，名医众多，或许有应对之法”。

“可，毕竟是你的终身大事，怎可如此潦草？”

言笙一时情急，竟然语塞。是啊，她拘束了太久了，是该出去走走了。

可，女子皆以婚事为重，她对于成亲，竟然毫不在意吗？

“阿言，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以后会有一个怎样的夫君吗？你就对他，没有一点点奢求和期望吗？”

“夫君？你话本子看多了吧，那是个什么东西。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会期盼一个所谓的夫君，去救你于水火，待你如珠如宝。我有钱有貌，想要的都可以自己得到，又要他何用？

他总不会待我，比我自己更好。不交心，便淡如水，他便没用。交心，便定会伤心，他更没用。可况最后一年了，难道活着，好好的活着，不才应该是最重要的吗？”

“为什么一定要伤心呢？情爱，不就是要交心，才会彼此温暖的吗？”

“怎么可能不伤心，伤心是必然的啊。你用你的心，去换他的心。你怎知他是否和你一样用心。若是不对等的用心，伤心自然难免。便是对等，他也绝不会对待你，像你自己待你一样。你若是用心太深，察觉疏漏，一样伤心”。

最爱你的，永远是自己啊，又有什么好相互温暖的呢。

要是交心，总要付出一些的。她自认无法给予相同的回应，也无法做出同样的关心。所以何必呢，何必去伤人伤己呢？

她不需要这种安慰排解，也不要所谓的温暖和爱。永不交心，永不伤心。

“阿言”，言笙看着面前神情坚定的小姑娘，叹了口气，只觉得有些心疼。

外面多少小姑娘，在梦里都会描绘未来夫君的容颜。可她呢，不相信，不喜欢，无所谓。

“不这样，皇上岂会放任我离开大晋？”墨言嗤笑了一声，眼中满是不屑。

“帝王啊，只会相信他自己想要去相信的。只有当他认为，他已经分到了大部分利益的时候，才会放任没有威胁的我离开。

况且我只有这最后一年了，生死在此一举。此事也未尝不是一个契机”。

“那，好吧。反正无论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只是你再好好想想，别轻易做决定”。

言笙自知劝不动她，反正，他总是陪着她就是了。有什么事，也能替她抗些。

“嗯，我知道”。墨言点点头，安静的思索着。手指敲在精致的茶几上，一下又一下。

热茶冒起轻烟阵阵，两人默契的相视一笑，一室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