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闲来无事的墨言吩咐下人对管家老爷爷热心采买的系列摆件做出了大范围调整。
没办法,管家买的东西都是灰黑色和靑褐色的,要不然就是艳红和艳粉。这是新房,又不是什么停尸房,青楼。
看看,看看,这灰青色的麻布是个啥?道士袍子吗?这这这,艳丽的绣着金边的桃红色鸳鸯戏水大帐,又是个啥?
总觉得那金粉色丝绸料子,对对对,就是那个带艳紫绣边的美人醉卧牡丹图的,像是,像是在冲她招手。
“来呀,快活呀”。
咦,匆匆别过头去,没眼看没眼看。
在她一番尊敬你的审美,但抱歉我不太喜欢的谈话后,管家老爷爷开开心心的把一部分实在无法搭配的摆设收走,拿去摆到了阎浚的书房,那个王爷允许他老人家尽情发挥才能的地方。
等阎浚下朝回来时,看到一屋子灰黑色的摆件和靑褐色的绣品时,犹如进了仵作的验尸间。
在往后看向花楼版本的顶配休息小间,估计会十分头痛,后悔自己夸下海口,过早的承认自己在十几年的折磨中,已经对老爷子的搭配系统免疫了。
街市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难得的初一十五才能见到的热闹集市,怎么,也得去凑凑热闹。
街口,一着上身的大汉,秀出满身的肌肉块儿,挥舞着铁痢疾,呼呼喝喝的十分威风。两个铁疙瘩,甩的是虎虎生风。
使出一招横扫千军,踮起脚尖,一甩头发,落地造型完美。
“好!”不知是哪个带头叫好,一时间,竟掌声一片。众人纷纷伸手摸向钱袋,噼里啪啦,钱币如雨洒下。
哼,显摆什么?另一侧的大汉,似有不服,恶狠狠的白了他一眼。捏着鼻子,呼的从嘴里喷出一口火来,脚边的小猴子,训练的极好,看人群围拢过来,就跟着倒立敲鼓,哐哐哐哐,摆出僵硬的笑脸,边走边顶着小碗要钱。
哇,喷火求球哎,还能,还能干嘛?倒立拍手吗?
猴子倒是挺可爱的,可这个与京城卖艺杂耍的一样,哎,没意思没意思。随手扔出一把钱币,看在猴子饿的可怜的份儿上。
再往前走,飞刀的瘦小女子,随手叫个胆大的上前,脱了帽子,头上顶颗果子,闭上眼不要哆嗦。
女子摆动双手,原地跳了跳,一咬牙,一口唾沫下去,搓了搓手,嗖嗖两刀,擦耳劈风而过。
众人纷纷围拢,伸长了脖子看过去,只见,那男子的头顶之上的椰枣,已然被一刀劈开,而两炳飞刀,整整齐齐的,插在枣核之上。
男子低下头,心有余悸的摸了摸头顶,一把抓起枣塞进嘴里,靠,一个破枣子,还敢吓唬老子!众人哈哈大笑,看去时,一根头发也没少。一时间,掌声如雷,厉害厉害,这是本事啊。
还有摔跤的,两个大汉,赤着胳膊,抱在一起,大口呼气,哼哧哼哧的,谁也不服谁。更绝的是,这俩人,还是难得的双胞胎。
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身材,一时间,待得下了注,两人扭打在一起,着实难辨,自己压的是哪头。
京城里有的是胸口碎大石的,可这儿,似乎变成了热油点火滚钉板。看着小老头完好无损的从灼灼燃烧的活光中钻跳出来,让人不禁一愣。
那可是实打实的热油钢钉哎,这都行,难不成,是种硬气功?
墨言左看右看,新奇的看着路边卖的那些,与大晋不同的新奇玩意,见了就买,反正她又不差钱。
图案奇怪的绑带?买。烤饼?买。插满羽毛的帽子?买。适合女子的匕首弓箭?买。
买买买,一个手势下去,菖蒲只管付钱。
不多时,身后的几个小厮,每人两只手十根手指,都提满了东西。
走着走着,前面人潮拥挤。菖蒲会意,走过去跟小贩一打听才知道,今天,竟然所谓的是三年一度的神女大选。
怪不得,如此热闹非凡。
街上的男女老少皆身着深蓝色银边长袍,深蓝底色加枣红色碎花横条长裙,严肃又沉稳。长裙长过脚踝,头戴金边发盘,手上银铃叮当作响。
他们皆头戴尖角高帽,帽子上的两支弯弯的长角仿佛能长的戳破天际。自发的围着一圈,将街口的路,堵的是水泄不通。
越来越多的人看到后赶过来,围绕在一起,手拉着手,发出阵阵的低吼声,一起载歌载舞。
“他们,是在为国君祈福”,一旁的菖蒲快速的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
“哦,奴婢以前曾随着家父走南闯北,故此略微懂一些他们当地的话”。
“很好,以后你多学些,出门跟着我,月钱翻倍”。
“多谢小姐,不,是王妃”。“嗯”,她才不会像某人穷苦王爷,一点月钱都给的扣扣搜搜的。才给十两银子,都不够人家好好吃饭的。
看看他府里的下人,一个个干瘦干瘦的。不像木槿,从小跟着她,养的白白胖胖,多好。扫了一眼菖蒲,嗯,这个还有点瘦,得多给她补补。
快步走出街口,原本宽敞的街道,突然拥堵起来。越来越多的人群涌进,加入这场仪式,将中心围的严严实实。
墨言听着他们一群人叽里呱啦的不知道在说些啥,踮起脚尖,极目远眺,只见人群中间高台之上,几位身披金红色孔雀纱衣的老人正襟危坐,神情严肃。
老人们布满皱纹的脸上沟壑纵横,黝黑的皮肤上刻满了奇怪难懂的符文。
无法猜测年纪的脸孔,着实让人望而生畏。那深邃的眼睛,仿佛一切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他们并无言语,只轻轻一抬手,大家立刻禁声。台下的小孩子未等开口叫嚷,就被母亲“嘘”的一声的捂住了嘴巴。
人们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街道上,一时之间,几乎落针可闻。往外扩散的人群越来越多,几乎将街道完全占据。
她一向不喜挤来挤去的凑热闹,走在几位侍从中间,正打算从人群一侧轻轻绕过。
只见台上的几位老人,一只手整齐划一的拿起一个长的像算盘一样的东西,另一只手晃起手中的铃铛,口里念念有词。铃铛声音不绝于耳,指针晃动不停。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清脆的响声,似乎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上。原本浮躁的心,慢慢平静下来,跟着铃声一起,浅浅的呼吸。
奇怪的是,明明几位老人,只是默念着什么,可冥冥之中,你就是会觉得,他念在你耳边,说在你心里。
南无妈咪哄,叽里呱啦哇呀呀,什么什么的。
“她们这是,在做什么?”墨言一脸疑惑,压低了声音,侧过脸轻声问道。
“好像是几位长老,每年都会在此,给一位有缘人解读命运。从人群中,选出一位神女,传递天神的旨意,为大月氏祈祷”。菖蒲跟在她身后,低声解释道。
选神女?怪不得每个人,都是如临大敌的紧张模样。
“男的,也选神女?”不至于吧,所谓神女,神女,难道不该是女子当选吗?
“这儿的神女,好像只是代称而已。就像官职一般,与男女老少皆无关系,端的是,看有无缘分”。
哦,原料如此。墨言看了看四周,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那就怪不得,刚刚街口的那老头儿看到如此场面,顿时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一脸兴奋的扔下拐杖冲向前方,摇摇晃晃的一头扎进人堆里了。
老当益壮,老骥伏枥,嗯,不错不错。
叮呤当啷,叮呤当啷,叮呤当啷。
突然,清脆的声音一顿,算盘上的指针稳稳的停在一处,直直的指向前方。
众人紧张的屏住呼吸,顺着指针看去,是谁?是哪个幸运儿?
“靠!又不是老子!”老头一跺脚,蹲下摸起手杖,一跺脚,骂骂咧咧的走了。
“六十多年了,六十多年了。老头儿我,还就不信了。总有一天会是我的,哼,总会有那么一天的。我还会回来的!”
在人群缝隙间艰难穿梭的某人,试图找着落脚地,完全没有注意到什么。可周围人的眼光,已经变得越来越微妙。
“你!过来!”站在场地里,传达着长老们的旨意的女子顺着方向一指,极力穿梭的墨言没有理会,自顾自的继续往前走。
人好多啊,都走不动。就说不要瞎凑热闹,看什么看啊?不是,明明她也没跟风凑热闹啊,就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可瞧瞧,还是走不出去了不是。
“你们要干什么?”眼看面前的几个像一堵墙一样的男子,用自己的一身肌肉将她逼停,墨言无奈的回头。就不能无视她吗?装傻都不行?还非要强买强卖啊。
“快来吧,长老找你”。“谁?我?”伸手指了指自己。
“对,就是你”。听见她标准的汉音,负责中间传话的女人瞬间改口。
“快来吧,幸运儿,你被选中了。七位神使将对你做出命运的解读。天啊,这是多么大的荣耀啊。难道你,不想掌握自己的命运吗?”
女子蹩脚的口音听的她着实有点想笑。啥?被选中?命运的解读?
说真的,如果算出来的,真的是命,又不可解,多听何意?只会庸人自扰罢了。若是可解,又有什么好算的?
哎,算命就算命,还荣耀的解读?搞什么啊?收钱吗?收钱的不去。
“不想”。墨言回身想走,却被中年女人一把抓住了衣角。身后的侍从直接挺身而出,挡在了她的面前,中年女人只得松开了手。
墨言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嗯,不错不错,这波侍从雇的好,还知道护主,回去涨工资。
“不,不,你不能走。神使难得赐福,你不能拒绝神使的好意,没人能拒绝神使的好意。你走了,这是对神使的污蔑,是大不敬。
下一次,神使就不会光临我大月氏了。没了神使,我大月氏的国运,又该当如何?你不能走,你不能走”。
不是,神使这个东西,是真实存在的吗,兄弟?还国家气运,这么严重?
哎,墨言叹了口气,一脸无奈的转身,所以她要是不去,就会是大月氏的千古罪人是吧?
行,还真会逼迫人。可偏生这种俗念的要求,又不得不尊崇。
无奈的摆了摆手,菖蒲会意,跟着几位侍从退到一边。
周围人看她拒绝的眼光,就好像要吃了她一样。
她不禁暗自有些庆幸,庆幸自己带了面纱遮脸,也庆幸自己除了大婚当日,几乎没有出来过,少于人前,少有人知。
一时间,倒也没人认出她是新晋的王妃。不然,怕是又会有不少的麻烦。
“疾病缠身”。台上最右边坐着的老头突然开口,嗓音嘶哑又刺耳。
“你说什么?”墨言不敢置信的回过头,看向闭眼睛晃铃铛的老头。不过是干干巴巴的一个小老头儿,他,是怎么知道她的病?
他是有些手段预先得知,还是?一皱眉,难不成,真有什么灵异不成?
“情窦初开”。从右往左数,第二个老头接着开了口。
一样的喑哑的嗓音,一样满是皱纹的脸,那话语,如魔咒一般循环在耳内。
让人记不得,却又忘不掉。
“战争涌起”,“死而复生”,“断心断念”,“无心无情”,“放下自在”,“不死不生”。
七个老头低沉暗哑的嗓音形成一个若有若无的循环,将她笼罩了进来。
七张相同的脸孔,在眼前转来转去。
眼前的他们,几乎是长的一样,说的一样的话语,甚至,是开着同一张口。
墨言只觉得一阵头晕,几乎无法站立。一旁的菖蒲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可仍旧觉得,胸口闷的紧,几乎不能吐气。
什么,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死而复生?什么,又叫无心无情?
意思是她将会死一次吗?什么又是断心断念?
断必被伤,伤才可弃。是谁会伤她,她又要,放弃什么?难道?
指尖冰凉,心中的犹疑翻滚,夹杂着困顿,头脑越来越模糊,好像有什么重重的压着她,压的几近不能呼吸。
九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