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竟又是一年盛夏。沿岸绿草如茵,繁花似锦。
言笙懒懒洋洋的躺在马上,吹着风,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要不是京城那边,雪花一般的书信着实催的烦,他还是能再多待上两天的。
烦啊,回京后那帮老头子又得天天来催啊催。
明明早就定好了下半年的计划,也都分好工了,没事干吗,居然有空天天盯着他。
一个个都是老江湖了,摸爬打滚多少年,还搞着一出儿。
就生怕他多放了两天假,非要把他揪回来。就好像没了他,天下大乱了一般是的。
他们不敢去找阿言,却都好意思来找他?怎么看他好欺负是吧!哼,老不休!!!
言笙想着想着,翻了个白眼。懒懒洋洋的骑着马,半个身子斜躺在马背上,翘着二郎腿,悠啊悠。
微风拂过面颊,暖暖的,倒是涌起几分睡意。
指示小厮去找船,然后等人走远,捏起嗓子,学着唱戏的样子,“”锵锵锵锵锵锵,哎”,颠来倒去的唱着那么几句。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所谓的明明难听,却还是偏偏爱唱上两句的那种人,说的就是他言某。
难得有几分兴味,这边又空旷,正好。
哎,没办法,他自己的破锣嗓子他知道,还是做做好事,不要荼毒别人了吧。
“好!”唱罢恶狠狠的给自己鼓掌,哎呀,这是谁家的少年啊,帅的嘞。
这要是上京,再加上扮相,得有多少小姑娘的芳心,碎成麻袋片啊?
啧啧啧,想着想着,暗自偷笑。
小爷真是,哎,好帅好帅。
想了想一把拍上自己俊秀的脸蛋,呸!想什么呢?
哪有自己说自己帅的?什么叫帅?那叫气宇轩昂,英姿飒爽!
“哎呦嘿”,言笙笑着摇摇头,瞧这嘚瑟的,低调啊,低调。
想着想着,路边似有轻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咦?猛地抬起头,那边有人来了?
言笙瞬间收起娇俏的兰花指,调笑的神情不再。双手并力支撑。只挺起腰空中一个飞旋,登时落在马上,正襟危坐起来。
咦?刚刚一打眼走过的,怎么看怎么像个,小姑娘?
不会吧?他不是用内力都探查过了,明明这四周,都没人才对啊?
不多时,“少爷,船租好了”。
回来的小厮走到马前,恭敬请示道。
“你刚刚走这一道,可有看到她人?”
明明就是个穿着红衣扎着羊角辫,挎着个小篮子的小姑娘啊。
看侧影就知道,她肯定是个小美人。还没仔细看上一眼,人怎么会一转眼就不见了呢?
“他人?没有啊,只我一个”。小厮挠了挠头,“少爷你不会是,又想说看到美女了吧?”
哎,没办法,自家少爷这寻找美女的毛病,就跟娘胎里带出来的似的。不管男女老少,只要有长得好看的,那眼睛尖的啊,多远都能看着。
这些年他也算是跟着少爷见识多了,对一般的美丑都不习惯了。
“我!”,言笙一顿,切,找不到算了。见到是缘分,见不到,也就那样。
反正等回了京,总有好看的等着。
“废话少说,搬东西,上船!”“是”。
言笙下了马,背着手悠哉悠哉的跟着小厮和雇来的船家的人,一个个搬起箱子往岸边走去。
再次四下看了看,果真没人?是躲起来了,还是?
想了想,伸手从随身的钱袋里摸出一大块银子,顺着记忆中小姑娘出现的方向,扔了过去。
“咚!”的一声,银块直挺挺的砸在泥土里。
这一大块银子,得有十多两呢,足够一般乡下人花用个大半年的了。
怎么,听见钱响,还不出来让他看一眼?
她要是能捡到,就是她的。要是人走了捡不到,那就有缘人得之,也当他,做回好事。
“少爷,都收拾好了,上船吧”。“好啊”。
言笙没理小厮伸出来扶的手,大步上船,转头瞥了一眼,密密树林间,一道红色的身影闪过。
啧啧,小姑娘防人之心倒是挺重的,挡的还挺严实的。他伸长了脖子,竟没看到一星半点。
风起,垂发半敛,遮住柳眉琼鼻,和一双欲说还休的眼。
呵,没关系,总会见到的。
随即整了整衣襟,上船。
水波荡漾,清风徐来。
“常恨春归无觅处,不知卷入此中来”。
小厮看着又开始文学的少爷,悠悠的叹了口气。
自从去了大月氏,少爷这个脑子就,嗯,怎么说呢?总觉得有些,不大好使。
从前小心翼翼,温声细语的跟在墨小姐身后的乖顺少年,突然开始要活的肆意潇洒,唱起欢快的歌谣了?
而且,这是看船上的长得都一般,就完全不再顾及,他穿透力有多强的歌声了。
你说,这不是受了刺激,是什么?你品,你细品。
“十年学得琵琶成,啊,琵琶成。一朝选在君王侧,哎,君王侧”。
挥着扇子的少年重重的叹了口气,有些莫名的惋惜。
哎,阿言就这样入宫了。人都说,宫内诡谲难测,也不知,她习不习惯,能不能适应的来。
明明可以再陪她两天的,却偏偏被催着走。她也固执的很,说什么不肯让他留下来,陪她治病。
墨小姐不会是跟少爷说了些什么了吧?不然,怎么突然就?
小厮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试探着探出头来。
少爷,少爷?你还好吗,少爷?
“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断肠啊!
言笙回头挥着扇子空打了下小厮的头,当老子没看见你的破脑袋啊,挡了老子的光好吧!
“看什么看,没见过你少爷我伤心啊,走开走开,一帮没有素养的!”
小厮揉着脑袋苦笑了下,用手悄悄指了指人,再指了指脑子,摇了摇头。
少爷不开心呢,别去,不然脑袋不保。
哦哦,脑袋不好?
天,好好的公子哥,长的好有钱又出手大方,居然是个傻子?
本要开口劝慰的好心船家会意,点点头自去准备,不再上前询问,免得挨打。
一直到晚上,船里所有人睡前满脑子里都是那两句,“君王侧啊,君王侧。伤心色啊,断肠声!”
其声之幽怨,之凄惨啊!偏生他拉长了音,嗓子又破,就跟锯木头一样,颠来倒去就这么两句,风起,吹的低下听的人一身鸡皮疙瘩。
嗯?船老大竖起耳朵,是他疯了,还是外面真有人在抽泣。
靠!别是船上偷溜上来什么人了吧?这年头,他们这些做客船的。还真得防着点匪盗什么的。便是走水路,也大意不得。
匆匆扯过衣服推开门,抄起手边的家伙。提起气未等大喝一声,只见月下独酌的少年,白衣飘飘,似醉非醉,喃喃自语着什么。
仰着头举杯对月,乌发随风飞舞,好一副谪仙醉酒图。
船老大挠了挠头,疑惑的上前,这家伙抱着柱子在干什么?低头又做什么?
不会是,“喂,喂,不是你,你别吐啊!”
他新请人做的船哎,雕花红漆木的柱子啊,别啊!
“啊”,飘逸俊秀的少年一张嘴,酒水混着咀嚼过的食物,全吐在了柱子上面。
船老大倒吸了一口凉气,捂住胸口,得,算他白说。
上好的木头啊,怎么突然,有一丝丝的心绞痛呢。
连忙招呼人倒了杯水过来,“喝吧”。
“咕咚咕咚,呜”,哎,又吐了一地。他的金丝楠木的扶手嘞,还有甲板哪。
“不过是木头罢了,木头罢了。破木头,破木头”。
“破木头?老大,哪儿破了啊?咱这船刚刷完,可值不少银子呢?”
“闭嘴!就你话多!”
抬手就是一个暴栗,船老大强迫自己仰头不在再看,对,就是这样,泪水会倒流回去的。
“咕咚咕咚,咕咚”。一大杯水下肚,终于好受了些,言笙抹了抹嘴唇,“谢,谢谢”。
“哎呀,没事没事,不就是晕船吗?多大点事儿啊”。
船老大一边说着,脚步一边慢慢往外挪。咦,啧啧啧,地这么脏,他才新买鞋哎。
“明,明月几时有?几时有啊,有几时?”
晕晕乎乎的某人被强行卡了下来,脚不沾地一般,给人扶了进去。
船老大看着一地污秽叹了口气,,认命的指挥人收拾起来。
“老大,这”,不是,这也太脏了吧。
“少废话!让你收拾你就收拾,磨磨唧唧的,还想不想要工钱了!我是老大你是老大!”
人家给钱了人家牛,他也不能说什么,毕竟整条船都吃着人家的呢!
但你们这俩歪瓜裂枣就不一样了,没钱,还挑三拣四?
船老大一瞪眼,哼,小样儿,老子还收拾不了你们了!
剩下的伙计叹了口气,仔仔细细的擦洗起来。
此后一连几天之内,言笙都是晕晕乎乎的,恶心的什么也吃不下,动也不想动。
便是躺着,都觉得是天旋地转,指尖发凉。
说好的是乘舟御风,看四野风景,赏红花绿树呢,应该格外潇洒快意的不是吗?
谁也没跟他说过,坐船这么麻烦啊!
船刚开始的时候倒是还行,可即便无风无浪,船身也依旧有些摇晃。他只能勉强的小坐上一会儿,吹吹风,定定神。
若是遇到些小风小浪,传船身晃的啊,几乎他,整个胃都得被晃出来。
自从上次他悄无声息的出了船舱,顺着棚顶爬上去抱着桅杆吹风,本就没有力气,颠簸中差点掉进水里。
然后迎着风吐的香飘十里后,就出了名,下人就再也不敢让他出房了。生怕一个没看住,他又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别的先不说,这么有钱的公子哥,要是死在船上,那大家伙儿,可怎么说得清哟。
这些天他根本吃不下东西,贴身的小厮也急得直发愁。好好的人,眼看着就消瘦了,只一副骨架子,这可如何是好?
离京城,可还有好几天呢。
要是这样子回了京,各家掌柜议事的时候一看,还不得以为他是抽了大烟,或是中了毒,快不行了不成?
船上的食材本就不充裕,人又食不下咽,这可如何是好?
小厮每日忧心忡忡的指挥重金雇来的厨子,就着有限的食材,变着花样的做给他吃。
偏生他的口味,一天一个样,难得有特别想吃什么的时候。想吃的没有,没了劲头,等到了港,再买来做,又不喜欢了,一天天,让他吃口东西啊,难的很。
想着做点清淡解暑的吧,“少爷,来碗绿豆粥?”
床上的少年勉强俯下身来尝了一口,没味道,不要。
“百合甜汤?”,摇摇头。
“冰水银耳,冰糖百合马蹄羹?”
晕晕乎乎的少年也不说话,躺着动也不动,只管把头撇向一边。
那,“花香藕,鸡髓笋,吉祥如意卷?”
一个白眼飞过,小厮叹了口气,得,这也不行,哎。
“荷包里脊,熘鸡脯,杏仁豆黄”,少年摆摆手,拿走拿走。
菜一道道的送了进去,又一道道的接连端了出去。
自家小厮看着端出去的好菜白白便宜了船上的下人,心里就止不住的叹息。
现在船上的人,大都盼着少爷能好慢一点,这样他们好能多分点好的吃。馋嘴的家伙,哼!
天热船闷水面晃,他实在是什么都不想吃,吃了就是止不住的吐。
偏生几天不正经吃东西,又饿的紧,肚子像是在唱歌一般,咕噜噜的叫个不停。
没奈何,总不好坏了胃,所以像是云片糕,奶白葡萄,雪山梅这些可口点的零嘴,多少只得肯吃一些。
可只吃这些个零嘴怎么行?好好的病人,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光贪图滋味,可得怎么进补啊?
小厮皱着眉端出下一道菜,得,又是一口未动。
干脆,要他说来个大肘子,浇上汤汁,油滋滋的一啃,嗯,肯定香的百病全消。
想着想着,不由得悄咪咪的咽下口水,试探的问一句,“烧鸡烧鸭?大肘子?”
光是躺着,都觉得天昏地暗的言晕船笙,一想到油乎乎的肉,那泛着油光的肘子,还烧鸡?
言语间,鼻间几乎已经闻到了油腥味儿,一把揪起小厮的衣摆,不由自主“啊!”的一声,胆汁差点都吐出来。
小厮看着自己一身脏污,欲哭无泪,认命的回去换衣服。
天啊,新换洗的衣服啊,他招谁惹谁了?
纠结了许久,人总是吃也吃不好,熬也是熬瘦了许多。整个人有气无力的,睡不好,吃不好,面色也理就难免苍白难看的很,说不好听一点,像个吊死鬼似的。
后来,还是厨子想了个办法,用一碗撇去油花,熬的鲜鲜的火腿鲜笋汤,勾起了他仅存的胃口。
小厮捧着一大碗热乎乎的汤,试探的凑近。
闻着香味的言笙慢慢起身,尝了尝,嗯,很鲜嘛。
一口,再一口。哎呀,不耐烦于一小口一小口的喂,直接抢来咕噜噜的喝下去。
“少爷慢点,慢点,烫啊,少爷”。
要不是小厮死命拦着,估计他连碗都能嚼了去!
一大碗汤下肚,总算有了点饱腹感。
“少爷,再用些糕点不用?”
摇了摇头,糕点就算了,那东西吃完了,在胃里粘成一坨,吐起来太麻烦。
索性胃开了,有了食欲,往后也肯吃下一些,再加上逐渐适应这船上生活,脸色,也日渐好看了许多。
因着他晕船,船家一直也没敢开太快,只慢悠悠的划着。
先前拖慢的行程,随着他的好转而逐渐赶上。
九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