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那帮天竺人不知是怎么了,一个个的不怕死,铆足了劲儿的反扑。
南边,哎,怕是要抵挡不住了”。
一身是血的将军冲进营帐,大口喘着粗气,高声禀报道。
桌前的男子眉头一皱,“再拨城中守城的兵马两千,务必要守住!”“是!”
修长的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桌角,一下又一下。
呵,很好,姓叶的居然敢借兵三万过来挑事,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阎浚听着营帐外的阵阵战鼓声,冷冷的开了口。
“去吧,通知燕寒。就说那药,可以用上了”。
侍卫一拱手,“是”。
风起,寒气重,夜不成眠。
营帐外,一道黑影飞快的闪过,融入夜色之中。
第二日,傍晚。
一夜未归的寜打着哈欠化作小鲛人,一闪钻进她的心海里。
“阿言,我跟你说,这次走的更远了些,我啊,甚至还去城南听戏了呢。
没想到啊,这招确实好哎。果然只要带你的东西,就可以在离你远一点的地方玩啦。
不用总是禁锢在这小小的地方,真好。
你都不知道,那戏班子的小生唱的有多好”。
寜喋喋不休,翘起兰花指,大有你不听我说完我就不闭嘴的架势。
“寜,我”,“哎呀你先听我说,我跟你讲那小生年纪虽小,但功夫可真是地道。
他那一句零落成泥,简直是唱的千回百转”。
墨言叹了口气,“寜,他不想娶我”。
“这叫什么,对对,余音绕梁啊。下次我们一起去吧。
哦哦,他不娶你。不娶就不娶吧,反正,嗯?什,什么!”
寜一个激灵,趁着四下无人,猛地现了身。
“你,你怎么出来了啊,幸亏院子里没有人”。
墨言四下看了看,担忧的说道。
“哎呀哎呀,不要紧”。
寜说着动了动手指,“好啦,这样,我设了个小的结界,像他们这种凡人,应该是看不到我们的”。
“结界?什么是结界?”
“就是隔离的小屏障。哎呀快说快说,你们怎么了?”
寜摆了摆手,不耐烦的催促道。
“晚上他来找我嘛。就坐着聊聊天。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一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我就突然的说出口了,问他喜不喜欢我,到底想不想与我成亲”。
墨言吞吞吐吐的说道,低头搅着衣角。
“因为,因为如果喜欢的话,不是,不就是,要成,成亲的嘛”。
小姑娘低下头,结结巴巴的为尴尬辩解道。
“是啊,就是啊。哎呀,好了好了,这有什么啊。
你们俩,毕竟是情到浓时嘛,正常,正常。嗯,那他呢,他怎么说?”
“他说暂时还不行,然后,就走了”。
“嗯?等等,什么叫他就走了?”
宁一愣,“是突然有事,还是就是,直接不回头走了的,走了?”
“对啊。就,脸一僵,径直走了,也再没说什么”。
“靠!什么!好好的问他,结果说句不行,然后走了?
这哪里是答案啊。不是,他,这,这什么人嘛!”
寜瞪圆了眼睛,气哼哼的一把抱住双臂,背倚着柱子。
“他这叫什么,这叫不要脸。勾搭小姑娘喜欢他,然后不想负责?呸,人渣!”
平日里温声细语的,什么都听,说什么都好,结果到了关键时刻,变了脸,说一句不明不白的话就,想给人打发了?
那之前甜掉牙的种种,是什么?白开心了?
几个月,谈了个寂寞?
“他说的是暂时的,估计,是有什么难处吧。哎呀你别生气,他很好的,可能,可能是有什么原因吧”。
墨言据理力争,声音越说越小。
“什么原因?什么原因不想娶他喜欢的人?要不他就是不喜欢你,要不然他就是有鬼?
拜托拜托,他是皇帝哎,年纪轻轻,又身强力壮也没个病的。明明是手握大权至高无上的存在好吗?
有谁能难得住他,除非是他不想。要我说,他心里就是有鬼!”
寜坚定的说道,语气凶狠。
“会,会吗?”
墨言呆呆的看过去,语气中满是不确定。
“当然了。姐姐我活了多少年,看人呀,一看一个准。你等着,下午我早点回来,帮你打听打听他怎么说”。
寜拍拍胸脯,一副大姐大的样子。
没办法,这姑娘傻了,一多半都是她的责任。也不能因为脑子不大灵光,再没了对象啊。
那等她醒来,要是想不明白钻了牛角尖,再发了疯什么的。
啧啧啧,她活的好好的,可不想同归于尽啊。
“嗯,好”。墨言信任的点了点头。
“皇上可是在发愁与墨小姐的事情?”
身边贴身的小太监躬身一边给叶欢轻轻揉着太阳穴,一边轻轻说道。
“怎么,你有什么意见?”
“小的不敢。只是,咳咳,此事,依照小的看,其实很好解决的。陛下想必是日夜操劳,一时殚精竭虑,有所想有所不想罢了。
其实您只要找上名太医,制个药,对外宣布大月氏皇后在地牢中已经凄惨死去。
待得此事稍缓,再得空将墨小姐她接入宫中,不就可以了吗?至于日后如何,那可就全在陛下的一念之间了”。
“你的意思是?”
叶欢猛地坐起来,假死?
“嗯,这倒是个办法!”
先假死,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然后再成亲,也不辜负彼此的期望。
只是,这种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要做万无一失的才行。
“你小子!”
叶欢赞赏的看了他一眼。
“皇上放心,小的嘴牢牢的,半点都不会多话的”。
小太监谄媚的笑着,台词说完后,心中陡然一松。迅速抬起手擦掉额头的冷汗,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很好,去,把刘院正叫来”,“是”。
小太监快速的跑了出去,打量四下无人,慢慢凑到拐角。
“话我带到了,现在皇上让我去找太医好商谈此事,快把解药给我,快啊!”。
“很好”。身形隐在阴影处的男子迅速扔过一物,转身消失在角落里。
小太监快速接过扔来的瓶子,一把拔开盖子,哆哆嗦嗦的倒在手心,一仰头,狼吞虎咽的吃下。
吃完迅速抹了抹嘴,隐入欣喜的表情,快步朝太医院走去。
夜晚,叶欢照旧来到院子里,掏出下人新上街采买的小玩意,在默默装睡的小姑娘面前晃了晃,半响,看着她悄悄抬起的头,笑了。
“呶,给你买的。别生气了,嗯?”
墨言看了一眼被子上的小玩意,不为所动,又将被子拉过头顶,只露出精巧圆润的小脚丫。
被子里,只听得到自己巨大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
侧耳细听,嗯?怎么没有声音了?难不成,走了?
动了动耳朵,还没来得及露出脑袋,就感到脚心一阵痒。
“哎呀,干嘛?”
小姑娘佯装发怒的白了他一眼,将脚缩了起来。
可这只是匆匆从塌上抽的小毯子,比较短,盖住了上面盖不住下面。
勉强遮住脚,可脸就出来了。
“好啦好啦”,小姑娘气鼓鼓的坐起身,胡乱了摸了摸脸。
就怪他拿的羽毛弄的,搞得她现在觉得全身上下哪都痒。真烦人,哼!
赶着时间回来的寜插着腰,在心海里大声叫嚣着。
“问他呀,问他呀。一夜过去了,看他怎么说?”
“嗯”,墨言听话的点了点头。
“你,你怎么来了?这里是我家,非礼勿入的!你不是不愿意娶我的嘛,干嘛又过来?”
小姑娘眉头一皱,哼,让你不解释,本姑娘也是有脾气的哼!
“你呀,这么爱生气,脸鼓的跟个小包子一样”。
走开走开!小姑娘胡乱的挥了挥手,拍开试图戳包子的细长手指。
“哎,谁说不愿意娶你了,我愿意的很好吧。只是时机未到,怕对你不利”。
叶欢一把将小姑娘拉进怀里,将她凌乱的发丝一一拢到耳后。
带着一丝力道的怀抱,有些禁锢的意味,却意外的,让人安心。
“你放开我!谁允许你拉拉扯扯的!男女授受不亲啊,不要脸!”
“你放开,放开!来人啊!非礼啦!”
“你讨厌,你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叶欢也不说话,只笑着,右手搭在左手手腕上,将胳膊环成一个不大不小的圈。
也不解释,却不放手。
只等怀里的人儿一股脑的撒完了气,才开了口。
小姑娘扭来扭去,却挣不脱。
一来二去的,索性放弃了。
“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能得朝朝,是我之幸”。
“那,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朝朝,我在想呢,最近事情繁多,你容我好好想想。
等想好后,与你父亲商议好。到时候,你只要好好配合就好”。
“那,好吧”,墨言点了点头,压下心头的疑问。既然如此,就暂且相信他一回。
“不许骗我哦,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你要是骗我,我就,就再也不和你好了”。“好”。
叶欢看着小姑娘难得正经的样子,捏了捏她圆圆的小脸。
“这叫什么说法嘛,完全没有诚意”。
“寜,我相信他,他说能解决,就能解决的“。
墨言在心里暗暗说道。
“好好好,他最好了行了吧。既然如此,那好吧,你们聊,我先睡了”。
寜看着小姑娘死心塌地的不争气样,无奈的同意闭嘴。哎,真是个小傻瓜。
算了,有什么事的话,她再多帮帮她好了。卷起尾巴,打了个哈欠。
“你看,这个是篆刻的小章。上面是你我的名字,我特意请人雕刻的,好不好看?”
两人歪着头凑在一起,细细的讲起一天的琐事和塌上的小玩意。
讲累了就停一会儿,互相靠着肩膀,看着月色朦胧。不知不觉,一室静好。
从书房路过的墨城,低头看着门缝透出的光,不觉叹了口气。
三日后。
“皇上,那位,怕是撑不住了”。
叶欢停笔,叹了口气。
“太医怎么说?”
“怕是,就今日了”。
“那,让刘院正回来吧。朕去看看她”。
“是”。小太监退下,一步步跟在皇帝身后。
“叶,皇,皇上”。
曾经的皇后娘娘窝在幽暗角落里的窄床上,发了一身冷汗浸的被子湿冷,却也无人更换。
如今形容憔悴,不复盛妆之时,让人唏嘘。
屋内,一股腐朽陈旧的气味。让人不由得,驻足不前。
“皇后娘娘,哦,不,是前朝的皇后娘娘。如今,朕也只能称呼你为,萧氏。
怎么,可是还有什么话想说?”
“你,咳咳,你答应过的,要善待公主的。她,她们可还”。
女子头发干枯,脸颊凹陷,嘴唇有些发干。
虽自知时日无多,却依旧想要说些什么。就好像,心里有块石头硌的难受,若是不问个真切,就不得心安一般。
干瘦的手指用力向前伸,却碰不得衣角分毫。
称呼什么的,她早都习惯了。皇帝都换人做了,还能奢望什么呢。
可她的女儿们啊,却是怎样也割舍不下的。
便是拼着最后一口气,也是要提醒他,他答应过什么的。
“放心,一切如常,朕说道做到。你看朕连她们的公主之位都保留着,多好”。
叶欢语调轻快,像是在说着什么好玩的事情。
“朕只是禁足了颜乐,并没有对她怎么样。等她及笄后,朕会给她挑一个好的夫婿,让她风光大嫁的”。
她毕竟是朝朝的朋友,便是为了这点,也不会亏待她。
“那,那颜,颜清呢?”
清瘦的女子形容枯槁,剧烈的咳嗽着,费力的发声。
“谁?哦,长公主啊”。
叶欢挑了挑眉,笑了。
“她可是帮朕除去了一个强有力的对手啊,便是看在这一点上,朕又怎会责难于她呢?”
那个女人,满脑子都是顾忱。根本都不用他出手,就能自找死路。
听说,现在闹着满城找什么小三?呵,还真是有意思。
“你,有没有”,“没有。朕只是削了她的封地,断了俸禄,收回了她的长公主府而已。
至于她的脑袋,还好好的长在她的脖子上呢,朕可是半点都没有动过”。
某人直截了当的回答,干脆又笃定。
她不过一个落魄的长公主而已,大张旗鼓的对付她,切,都犯不着。
没了封地就等于没了实权,没了府邸,没了收入来源,她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前朝公主,就得死命的扒上顾忱。
而由于前朝公主的身份,又不能轻易跟她和离,否则定会落得个嫌贫爱富,撇弃原配的罪名。
除非他顾忱想变成众人口中,当初千方百计勾搭有权有势的长公主,现如今又想甩掉身无一物,甚至无落脚之处的前朝公主的负心汉。
而像他那么在意名声的人,怕是要跟她纠缠生生世世了。
多好,一个老实固执,一个善妒疑心,绝配。
病榻上的女子似乎也是想到了,直勾勾的瞪大了眼睛。
“你,你,咳咳咳”。
“那么皇后娘娘,请一路走好”。
叶欢对着胸脯剧烈起伏,大口喘气的女子微微弯腰行一礼,以示尊敬,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女子颤抖的伸出双手,啊啊啊的说不出话来,粗重的呼气声像是破旧的风箱。
当初他兵临城下,正欲逼宫之时,是她愿帮他偷出传国玉玺,只愿交换她两个女儿的一生平安。
她交货,他应约,银货两讫,互不亏欠。
登基后,他也只是将她禁足在这儿,一应物件俱全。好吃好喝的供着,半点也没少她的。
至于她的伤口,那是她自己的夫君怕死扯她顶罪时刺伤的,与他无关。
他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只可惜,寿数短,怨不得人。
没过多久,角落的狭小屋子里,再没了声息。
“将她好生安葬了吧”。“是”。
前,大晋孝感昭德皇后,萧氏萧轻,享年三十九岁。
年夏热,因重伤难愈,伤口发炎感染而死。
于大晋十五年,六月十八,秘密葬入皇陵。
九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