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墨府。
墨言看了看天色,放下梳子,正准备睡了。
这大晚上的,宁又不知去哪了。也罢,这也不是她第一次夜不归宿了。
想着想着摇摇头,熄了灯,正准备盖被子睡觉。
突然,被标记的手腕,传来一阵灼热的痛。
嘶,倒吸一口凉气,好痛啊。嗯?这是,怎么回事?
打开窗,就着月光看去。上面的小人鱼,好似活了一般,在月光下游来游去。
见到她,焦急的招手。
“你?是要说什么吗?”
小人鱼点了点头,转这样眼珠想了想,小手在空中划了个圆。
“饼?你饿了?”
摇摇头,不是不是。再抬手,又是一个圆。
只不过,比刚才的,小上一圈。
“馅饼?不对,你都说了不是吃的。那”,圆圆的,会是什么呢?
“石头?”嗯,不是。
“月亮?”也不是。
“砚台?水井?脑袋?”
摇摇头,不是不是,还是不是。
小小的,圆圆的,该不会是,“银子?”
嗯嗯嗯,小人鱼疯狂点头。
天,还真是银子。
墨言转过身,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张银票。
“一千两?够不够?”
小人鱼摇摇头,张开胳膊。在空中划了好多好多的圆。
“一万两。不,十万两。总该够了吧”。
点头,再点头。
“你还没说,你要钱做什么呢?”
小人鱼顿了顿,一把伸出手掐住自己的喉咙。
“你的意思是,宁需要银子,她有危险?”
嗯嗯,点头。
终于听懂了的墨言转身,抽走桌子上挂着的面纱,匆匆套好衣服。
“带路!”
捧着一堆册子正从书房出来的墨老爷,看向匆匆离去的自己女儿。
还未等张口询问,人影已然消失在拐角处。
大晚上的,如此匆忙,这是要去哪啊?
大招一手,“去,跟着她”。
“如果事情紧急,就算现身让她发现了,也没什么”。
“是!”暗处的侍卫领命,飞奔而出。
前走前走前走,左拐右拐再左拐。
小人鱼指挥,她驾马,倒是配合的天衣无缝。
很快,便停在一栋楼前。
“锦绣苑?”
咦,这是什么地方?来不及多想,下了马,被门童拦住。
“今日客满了,姑娘请回吧”。
这么好看的小姐姐,可不能被那个老妖怪给糟蹋了。
上一个他就没拦住,这一个说什么也要拦住了。
小门童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小姐姐,你快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快走吧,别让素娘那个老妖怪给发现了。
挺大的年纪,打扮的妖妖调调的,不是老妖怪是什么?
“谢谢,不过,我是来找人的,怕是不能就这样走了”。
“找什么人呐,先护好你自己吧”。
小童急的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得信儿匆匆赶来的素娘一把推过。
“哎哎哎,这是哪里来的美人啊,可是有什么需要?”
暗暗瞪了他一眼,你小子,再胡说八道的,小心你的皮子!
回身,又是温声软语,笑容可掬。
“小姑娘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提。我素娘,是这锦绣苑的管事。不知你可是”,“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我这锦绣苑人可多了,不知,你来找的是哪位?”
瞧着架势,该不会是谁家新娶的娘子,听到了什么跑这儿来捉奸了吧?
素娘仔细的打量着,嗯,这通身的造型,看着也不像啊。
“我来找我朋友,宁,她好像,是在你这里”。
宁?这名字听起来耳熟。哎,那不是,那个好看的小姑娘叫的吗?
难不成,这位真是是来拿钱赎人的?
“哦,你是说她啊,她欠我们锦绣苑一大笔银子没还,暂且留在这儿。
你若是要赎人,银子带的不够可是不行”。
“银子我有,但我要先见到人”。
“行”,素娘摆了摆手,“想见人,就跟我来”。
哎,小姐姐别去啊!
小门童一摆手,被素娘重重的踩了一脚,不敢做声了,可眼神里,仍是警告之意。
墨言冲着门口小童笑了笑,“没事的”。
说着跟上面前的女子,消失在了门后。
小童气愤的直跺脚,这这这,一个两个的,长的倒是挺好看的,怎么就是,不听劝呢!
“呶,就这儿了”。素娘说着推开门。
“阿言,,呜呜呜,你可来了!”
关在小黑屋等待多时的宁终于得以见人,激动的眼泪汪汪。
“好了好了,我来了,别哭了”。
墨言轻声拍了拍她的背一时安慰。宁低声抽泣着,呜呜呜,小黑屋里什么声音也没有,漆黑一片,可太吓人了。
“我们回去吧,我们回去吧。我以后天晚了再也不出来,再也不出来了”。
“好,我们这就回去”。
墨言拉过她的手,就要往前走。
“哎!等等,这就想走?一手交钱,一手赎人。
要不然,你把我这锦绣苑,当成什么地方了!”
“多少钱,你说”。
“共计一万七千六百五十两”。
素娘递过单子,看着突然变了脸色的小姑娘,不由得暗自得意。
怎么,怕了吧?没钱,没钱你们两个,就都留下。
这个看身段,这眉眼,也是个不错的。一晚上得赚两个买卖,还都是这种上乘的货色,哈哈,这是天要旺她啊!
墨言看着单据,心里一阵火大。大晚上从被窝里爬出来,还以为是多大个事儿呢。
结果,才一万多两?
不是,就这么点钱,至于把人扣下吗?是瞧不起她,还是怎么着?
“就因为一万多两银子,你就把她扣下了?”
“呦,你这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别说一万两,只怕一百两,你都拿不出!”
素娘白了她一眼,切,小丫头片子,不知天高地厚。当银子是路边石头呢,哪儿就那么好得的。一万两,够她在这儿,做到死了。
“蟹酿橙二百两,樱桃煎,汤绽梅,茉莉蜜碗,一样五百两。且不说你这定价,歌舞四千两也就罢了,居然还有服务费六千两”。
六千两的服务,认真的?
“虽然这点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但,你服务了什么,居然要六千两,还要把人关押起来服务”。
“你这小丫头懂什么?说你们欠了多少就是欠了多少。没钱是吧?没钱就老老实实留在这儿做工,一个都别想跑!”
墨言不慌不忙的看了她一眼,一手拉过宁,另一只手从衣袋里抽出一张银票来。
“呶,这是一百两。不管你做了什么,也还够了”。
不过是一个小破青楼罢了,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钱她可以给,但不能给这么个黑心欺负人的地方。
“一百两?”
素娘一把接过,对着灯火看了又看。这小姑娘深藏不露啊,居然是个有钱的主儿,张口就是一百两。
“你欠我一万多两银子,区区一百两,就想将我打发了?想都别想”。
“行了”,墨言凑近,小声说道。声音里,不自觉的带上一丝难得的冷静。
“这儿还有二百两,你拿着,算是单送你的,如何?
好生放我们走,此事我既往不咎。不然,只怕你这店”。
“小丫头,你还想威胁我不成?”
素娘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道。
她纵横欢场这么多年,见惯了虚张声势,岂会怕了两句空无一用的威胁。
“别这么死板嘛”。
墨言悄悄将银票塞进她的袖子,“你好生放我们走,便什么事情都没有。
不然,若是吵嚷起来,说你逼良为娼。那你这锦绣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我来接人,家里人可是知道的。官府的路,他们也熟。若是我没有按时回去,那他们,自然知道该去哪。”
大晋最重礼法,对于秦楼楚馆,本就重税重法。
若是传扬出她锦绣苑里做逼良为娼的不正经生意,只怕她得倾家荡产,牢底坐穿。
“你!好你个小丫头!”
素娘一气之下,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墨言急忙偏头躲避,长长的指甲划过她脸上的面纱,直接将面纱给勾下了半边。
“啊!你是,你是,墨家大小姐!你不是远嫁和亲了吗?怎么会,怎么会在京都?”
素娘一时间愣住了,又仿佛明白了什么,紧紧的捂住了嘴巴。
遭了,面纱!
墨言慌忙弯下腰,捡起面纱手忙脚乱的戴上。
可她的样子,已然暴露于人前,这是不争的事实。
和亲?远嫁?这个女的在说什么?
墨言一愣。他和父亲总是让她带着面纱出府,虽说她不明白为什么,可依旧照做。
如今看着众人诧异的目光,直觉不是个好兆头。
身后的侍卫不再隐藏,现身拦住上前的打手,一路护着她们迅速回府。
“阿言,对不起啊。都是我不好,要是我没有回来的太晚”。
“好啦”。墨言安慰的拍了拍宁的肩膀。
“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的,你无需自责的”。
“真的?”“真的”。
泪眼婆娑的宁抽了抽鼻子,“可是,可是她看到了你的样子啊。你,会不会,会不会有什么麻烦啊?”
“应该,不会吧”。
他们只说,身为大家闺秀,要知礼守礼,不应外出露面。也没说,被人看见了会怎么样啊。
不过是一次不小心而已,“应该,应该没什么的吧”。
墨言点了点头,像在安慰宁,又像在安慰自己。
不过短短一夜,墨家大小姐墨言现身于锦绣苑的事情,传遍朝野。
她为什么没有在大月氏?为什么回来?
为什么回到大晋,尤其是在两国对垒的紧要关头?
一切的一切,接连猜测不断。
津津乐道又闲来无事的人们,将墨府,围的是水泄不通。
墨言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虽然跟父亲解释过了,说是没事,可心里仍旧惦记着。
一连几天都在猜测,是不是因为她的外出,而做错了什么。
“朝朝”,叶欢单手越过窗棂,看着小姑娘迷茫的神色,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嗯?你来啦?”
墨言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安静的生活,也习惯了月光下,翻窗而入的少年。
银白的月亮洒向室内,满室清辉。
“今日,过得还好吗?”
“好啊。画了一幅画,跟父亲学做了两道菜,又试了试新做的琴。你呢”。
墨言低下头,仔细的掰着手指数着事情,努力压下惹事的心虚。
“我啊,不过是处理了些朝中的琐事罢了”。
叶欢看着小姑娘清澈的双眼,到嘴边的话不知从何说起。抿了抿嘴唇,半响,开了口。
“朝朝,最近的事,你便是不太清楚,多少也该有所耳闻了。那我,也就不瞒着你了”。
“嗯,什么意思?”
“朝朝你上次问我,我能不能娶你的时候,我没有回应。呵,很生气吧?”
“哪有”,小姑娘歪了歪头,视线飘忽不定,就是不肯看他。
“那朝朝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你是皇帝?”
“你呀,那怎么可能”。
叶欢盯着小姑娘清秀的面容,一板一眼的说着,努力让事情听起来,不那么难以接受。
“因为朝朝之前,嫁过人了”。
“嫁过人了?怎么会”。
墨言吓了一跳,猛地转头,结结巴巴的问道。
心里,有一丝凉意慢慢渗透进去,凉的,有些痛。
她不是没有替他想过好多好多开脱的可能,想他是帝王不能随意娶亲,想他百般有苦难言。
甚至想是不是因为他身患重病而不愿意拖累她,却没想到,是因为她的原因。
竟然,真是她的原因。
“你病了,不记得前事了,这不怪你。
嗯,简单来说吧。那个时候,你我因为一些误会分开了。你一气之下嫁了人,待我回来时你已经走了。
因为他待你不好,所以我将你,从他大月氏给带回来”。
叶欢三两句,轻描淡写的说道。
怪不得,那天街上的人会那么说她,看见她像是什么稀罕物件一样。
小姑娘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所以,你是怕我这嫁过人的女子与你这皇帝的婚事,嗯,会给你蒙羞吗?”
“朝朝!”
叶欢猛地拉住她的手,强迫她看过来,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郑重。
“说什么呢!能得朝朝,是我之幸。
你知道的,那些人只知道怪罪,又哪里分什么对错?
我只是不想,让你被安上祸国妖妃的罪名”。
叶欢说着,轻轻的掏出小瓷瓶,放在小姑娘柔软的掌心。
“如今,关于你的谣言喧嚣尘上,你在这儿的事情,已经是瞒不住了。此事若是愈演愈烈的话,对你,对墨家,都不好。
况且我国与大月氏的战事日益激烈,你多留一日,民众便更加激愤一分。
若是好生待你,未免会说我作为皇帝,处事不公。我初登大宝,民心不稳,定是不成的。
可伤你,我又怎么忍心。所以,朝朝,便为了你的安全,我也不能冒险。
我与太医商议良久,这是假死药,只需一颗,服用便呼吸全无,如同过世。
等过两日,我派人将你带到监狱,到时你吃下假死药便可。只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你从监狱里抬出来,届时,在天下人心中,你就已经去世了。
我已经为你重新安排好了身份,到时候,只要趁着选秀的机会将你接进宫。你我,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如此两全其美,好不好?”
叶欢试图搂住愣神的小姑娘,却未曾想到小姑娘一闪身,他捞了个空。
“假死?在天下人面前死掉?我父母怎么办,你会跟他们讲清楚的对吗。
要是知道我死了,他们会伤心的”。
“当然了”。
叶欢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过两日,趁墨老头回南边处理商铺事务的时候,正好行动。
“那假死后,我又是谁呢?”
“你还是朝朝啊,这点是不会变的”。
是啊,从此以后,只在宫里哪也去不了的她,便是他的朝朝,是他一个人的朝朝。
多好。
“这方法,真的可行?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墨言仰起头,眼里满是怀疑。
“放心吧,朝朝。你只需要好好配合,我会将剩下的一切都打点好的”。
墨言望向沉默的月亮,点了点头。
心里的怀疑有如破土而出的种子,挣脱喜悦的压制,试探着一点点探出头来。
选秀?就是从一大堆女子中选出一小部分,跟他成亲吗?
那她也只会是他娶的所有女子的其中之一吗?
他不是一直说,她们是两情相悦的吗?
难道,她还要跟她们一起,去讨他的欢心?
这,这怎么可以?
对剩下那些女子来说,也不够公平啊。
脑子里,一团乱麻,越想越乱,捋也捋不清。
哎,有心跟寜说两句,可她最近不知怎么了,总是格外困乏,已经先睡了。
没人聊天的她,只静静的坐下廊下,月亮雾蒙蒙的,看不清,像他一样。
小轩岑寂夜,廊下,月和疏影上东窗。
九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