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洗漱后躺在塌,皇后捋了捋碎发,小心翼翼的问起,群臣跪请释放镇南王一事。
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小心与恳求。
“哼!一帮庸腐之徒!”老皇帝不听还好,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儿子反了,围困了京城。朕居然还要好声好气的对他?想得美!这是叛国!
叛国!
即便他与此事没有任何关系,他毫不知情,反了的那可是他的儿子,他这个做老子的,也是难逃罪责。
朕便是此刻不杀他,呵,早晚便要了他的老命!”
老皇帝嘟哝着,翻了个身睡觉。
只留下皇后一人睁大了眼睛,凝视着无边的黑夜。
嘴唇,微微有些颤抖。
一定要杀了他吗?他竟是,必死的吗?
不,她不想他死,虽然明知年华日久,感情不再。
可能知道他在某一处远远的活着,好好的活着,是她能日复一日的留在这吃人的深宫里,难能有限的动力之一。
不,他不会死的,她不会让他死的。
下定了决心,手指慢慢的收紧,被角皱皱巴巴。
又过了几日。
在迅速扩散的传言之下,加诸封城人心惶惶的氛围和征收粮米的召令,国君无道,能者居之的话语,几乎响彻整个京城。
御林军不是忙着守城,就是忙着抓口无遮拦的激昂百姓。抓的越多,说的越多,气氛愈发紧张。
叶欢派一支轻骑绕到城南,砍木以作滚木利箭,以备随时攻城。
“皇,有消息称,那叶欢今夜子时,怕是会来救人”。
“真的?”
“千真万确”。
“好,很好”。老皇帝拍手称快,这么多天了,该有件高兴的事儿了。
“吩咐下去,仔细准备,务必让他有去无回!到时候,朕会自去观看”。“是!”
入夜,一袭黑色长袍的瘦长人影,在殿外一闪而过。
早已打点好的狱卒开了锁指了位置。黑衣人点点头,顺着指的方向向前走。
待得看清前方蓬头垢面的男子时,不由得红了眼眶。
是了,他,是他。
记忆中熟悉的容颜,熟悉的神色,慢慢的现在眼前。
近一点,再近一点。
他们啊,都,都多久没见了。明明满脸风霜,可怎么越看越觉得,他好像,一点都没变呢?
还是一样的傲气十足,一样的对生死不屑一顾。
“门开了,你走吧。出去后,自会有人接应你的”。
老王爷看着扔来的出宫令牌,顿时一愣。
嗯?这人谁啊?别是什么皇派人来陷害他越狱的圈套吧?
猛地摇摇头,“我不走!”
作为军营里长大的娃,自然是从小就知道,人在处于弱势的时候,否定的态度要坚决,才能削弱敌方的防备,尤其是,这种假模假样的所谓营救时刻。
“快走啊!”“不走!”
“走啊!”“不!”
“叶斌!你走不走!”
“不!等等,你叫我什么?”
这个名字,许久不曾用了,估计这京中,也没几个人记得。这人,是怎么知道的?
“你,你是谁?”
黑衣人叹了口气,放下了锥帽。秀美的脸颊,一闪,隐没在黑暗之中。
“皇,皇后娘娘!”怎么,怎么会是她?
“你我之间,何需如此客气”。
皇后一把将出宫令牌塞进他手里,“没时间解释了,快些走吧。皇今日有要事,还在御书房。你一时走脱,他不会发现的。快走吧”。
她能做的有限,也只得如此了。
温热的掌心,熟悉的笑夹杂着汹涌而来的想念,几乎抑制不住,想要前流泪拥抱的冲动。
可到底,只是红着眼,笑着说再见。
她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他,而且为了,不辜负,记忆中那个喜欢过他的自己。
走吧,好好活下去。
快走吧,再不走,眼泪,就要流下来了。
“不,我不能走。我若是走了,你怎么办?”
“你就别管我了,我”,“啪啪啪”。
老皇帝一件铁青的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没想到啊没想到,本以为能生擒叛贼,结果呢,倒是看了出大戏。
“呵,还真是情真意切啊!”
“皇!”
“陛下!”
拉扯中的两人纷纷跪倒。老皇帝轻轻扶起皇后,贴近她的耳朵,咬着牙低声说道,“回宫等朕”。
“镇南王似乎是有些累了,你们,给镇南王好好清醒清醒!”“是!”
看守会意,一大盆冰水泼下去,透心凉,从头顶凉到脚底。
“再让朕听到你叫她一声,看到你看她一眼,你这眼口耳鼻,就都别想要了”。
一挥衣袖,侍卫接连跪倒,“恭送陛下”。
凤鸣宫内。
“皇后,解释吧”。
“臣妾只是一时糊涂”。
“你少来!前两日套朕的话,朕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对,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敢啊!”
老皇帝气不过,“咚”的一声,一脚踹翻了凳子。
“怎么,见到老情人了?心也活泛了,是吧?”
还以为能捉个什么内应,结果可倒好,丢的是他这个皇的脸!
“臣妾绝没有这样想过,臣妾冤枉啊!”
“没有?你没有?你敢说见到他时,你没有拿朕跟他,在心里比较一番?
你明知他对此次战事有多重要,却还是要放跑他。若是没有及时今日朕赶来,只怕,哼,他早就跑回西北了吧!”
“皇”,“别叫朕!朕清楚你看他的眼神,这么多年了,你怕是一直恨着朕当初拆散你们一对神仙眷侣对吧?”
“没有,臣妾没有”。
皇后抬手擦拭通红的双眼,一串熟悉的手链从衣袖间不经意的滑过。
“你没有?没有,那这是什么?”老皇帝愤怒的一把抓起她的手,听一只手箍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
手链,赫然刻着一个“叶”字。
“行了。事到临头,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枉朕敬你信你,你竟然,哼!”
“敬我,信我?”皇后哈哈大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这就是,所谓的他全部的好?是啊,敬她信她,唯独就是不爱她。
“皇又何必这样说臣妾呢?难道皇的心,不是早就给了一个人吗?”
“你!你明知朕一直对你,对颜乐不薄,你还。等等,颜乐?”老皇帝一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皇!颜乐可是你的亲生女儿,是大晋的公主,你怎么可以这么想?”
皇后似是看穿了他内心的猜测,快步前,高声说道。
“怎么不可以?颜乐可是你早产的。算算时日,她是不是朕所出,还有待商榷”。
老皇帝白了她一眼,“你这么激动,难道心里有鬼?”
“没有没有,怎么会?”
皇后提着了一口气,如坐针毡。
“如今仔细想想,她的长相,五官,倒确实是有些不像朕。
哼,这件事,朕会彻查的,若是你敢骗朕,你们母女,就一起下去陪他!”
刚说出口的时候,只是无意为之。等再次反问,思索,便总是觉得意犹未尽一般。
怀疑啊。就像一颗种子,一旦种下,只会越扩越大,大到将所有吞噬。
老皇帝忍着怒气,冷笑一声出殿,大步流星。留下皇后一人,气到身子发抖,指尖冰凉。
“皇,城中所剩粮食不多了。许多家无存粮的百姓,围堵在官府门口,誓要让衙门交粮”。
“还够多久?”“最多,三天”。三天?“反了,反了,一帮暴徒”。
老皇帝大怒,一掌拍在桌子。“那边情况如何?”
“叛军似乎是劝动了阳郡和河间府的两位,数量越滚越大。我们的援军,被隔在城外,不得进”。
“这是朕的江山!朕的!朕决不允许,任何宵小敢觊觎!
传朕指令,御林军加紧巡逻,不得怠慢!但凡有可疑人等,格杀勿论!
另外,把姜山给朕叫来!”“是!”
不多时,殿内闪过一人。
“臣姜山,扣见陛下!”
“如今,皇城的形式,你也看到了”。
“陛下,臣愿做一御前侍卫,日夜保护陛下的安危!”
“好,很好!”
老皇帝欣慰的看着他,这姜山可是历年来京城比武的头名,有他在,自然稳妥。
“朕还需要你,去叛军的军营走一趟。从那叶老头的身取点东西,带过去震慑。具体的,你该知道怎么做”。“是!”
姜山低头一抱拳,“皇,臣难得进宫一次,想去看看舍妹”。
“皇后?去吧去吧”。老皇帝一挑眉,拒绝的话已在嘴边。
想到此人尚且有用,终是松了口放行。
凤阳宫。
“哥哥!”皇后见到来人,一脸的不敢置信。
“皇后娘娘”。
“哥哥你怎么来了,他,他是不是为难你了?”
“皇派我,带镇南王的信物,去敌军处劝降”。
“什么!这哪里叫劝降,这分明是挑衅!”
皇后一愣,“哥哥你可不能去,你是我们姜家的独子,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如今时局如此,他就是想派你去送死,把我们都赶尽杀绝,好给他一个人垫背!”
“姜淑!”姜山紧张的看了看,幸好四下无人,侍女也早已退下。
“这种话,可说不得,知道吗?”
“哥哥,你不懂。陛下近日疑心重,非说乐儿不是他所出,我就怕,怕大军攻打之日,就是我们母女的死期!”
乐儿,她的乐儿啊,她唯一的孩子,也是她在这深宫中,最后的惦念和底线。
要不是怕乐儿她这么小没了娘亲,难以立足,只怕她当初早早就去了。
她的乐儿,是那么那么的好,就该是个公主,受尽宠爱。绝不能,也绝不可以,受一点点莫须有的怀疑委屈。
“哥哥,你是知道我的。他如何都可以,但是要是动到了乐儿头,那是绝不可能!”
“什么!皇怎么会这么想?”
待她一字一句的合盘托出,听完所有的姜山,重重的叹了口气。
“你呀,平日倒还够周全,怎么遇他,就如此糊涂?
事已至此,皇不会信你我的。如今,你待如何?”
“哥哥,城中局面你也见到了?你觉得,我们能赢吗?”
“最多三日”。
粮草不够,兵马不足,人心浮动。朝野下,消失的人越来越多,不是干脆不朝了,就是偷着跑了。
前有追兵,后无援手。如今,难啊。
“哥哥,不如”,姜皇后贴近他的耳朵,附身低语道。
“什么!你可想清楚了?这可是要抄家灭族的!”
“哥哥,皇这些年待我如何,带颜乐如何,又待我姜家如何,你心里该是有数的?
如若不然,大军攻打进来,我们就会有活路了吗?只怕,是会被拉着陪葬!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索性博一搏”。
是啊,等大军进来,他们这些早就被迫划被皇一派的,不是被对方杀,就是先为皇死。
又有什么分明。
“好!既如此,一不做二不休!”
“嗯!”
两人紧紧的拉着双手,用力的传递着力量。
双眼中闪烁着彼此的身影,和破釜沉舟的疯狂。
一只信鸽扑腾着翅膀飞出窗外,落在城外的营帐内。
入夜,姜山举起皇印信,城内守卫点点头,缓缓的打开了城门。
果断抽出匕首,一个回旋割破守门的两个小兵的喉咙,两人来不及发出声音,直挺挺的倒下。
城外等待多时的叶欢带一小队,溜进大门。
扬起声音,学着小兵的叫喊,在姜山出城后,“关城门!”
城门,慢慢关了。
训练有素的小队潜城墙,开始一场悄无声息的厮杀。
直到外城城墙多少再无弓箭手阻力,一队人马打开城门,和着大军一起杀进。
“皇,不好了!外面,杀,杀进来了!”
“什么?”老皇帝一愣,酒杯脱手而出。深色的酒水流淌,蜿蜒成一副残画。
“姜山呢?姜山呢?”
“姜大人刚入敌营,怕是被俘了”。
“荒唐!荒唐!”
“皇,如今,还是先行撤退吧!”
“撤退?朕是皇,往哪里撤?往哪里走?朕就在这儿,在朕的地方,等着他们。来人,倒酒!”
“这。这”。
“让你倒酒!这什么这?”
老皇帝一把抢过酒壶,自顾自的喝。
“呵,好酒啊,好酒!”
夜半三更,咚咚咚的钟声,像是敲打在每个人的身。
满身是血的叶欢一脸踹开大门,“皇后娘娘”。
“叶将军”。
穿戴整齐的皇后点头行礼,没有一点害怕的神情。
“听说皇后娘娘,有礼物要送给我?”
“那是自然”。皇后说着,侧身拿出一个小小的木盒。
“你写下诏书,答应不动我姜家和颜乐,这东西,就是你的。不要问我它是怎么来的,我不想说”。
“好!”叶欢一挥而就,扔了过去。
皇后一字一句的耐心读完,盖印章,然后将东西重新放回盒子,扔了过去。
“建议皇后娘娘,今晚就不要出门了,外面的景象,可能不会好看。哦对了,您的哥哥,如今在我大营做客,不必忧心”。“多谢”。
皇后攥紧诏书,只等大门重新被关,僵硬的身子才缓缓松懈下来,长舒了一口气。
叶欢打开盒子,看着里面古朴的玉玺,轻声笑了。
推开御书房的大门,大步前,将东西举到老皇帝眼前,“你看,这是什么?”
“这是,传国玉玺?你,你怎么会有?”
“乖乖写了禅位诏书,其他的,你不会想知道的”。
“你,你!”老皇帝瞪大了眼睛,看着身边接连死去的近臣,侍卫,到底是有些害怕。
可依旧梗着脖子,“有本事,你就把朕杀了!”
“好啊”。叶欢看着他,如同看着一只待宰的猪。
“你该不是以为我不敢?你当初杀我娘的时候,没有缘由。如今我杀你,也不需要”。
“你,你不能,你不能杀朕!”
老皇帝看着他笑意浓浓的眼神,脑门有些发凉,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哦?不能?”
只一剑,瞬间人头落地。叶欢不顾满身鲜血,凑近他的瞪大了双眼的脑袋。
“只在我想不想,这世间,还没有什么,是我不能!”
鲜血喷洒而出,落在脚面。长长的剑拖过地的鲜血,蜿蜒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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