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言笙打定主意,要暂时留在此地将养后,便是修生养息,每日也是飞鸽传书不断。
哎,没办法,他就是这么重要的人物啊。言笙拿出公子哥的架势,笑着摇摇头,优雅的折起信纸。
调了些好的药来配合调理,也多少处理了些事物,虽人不在京城,倒也是没落下什么事来。
刚开始的几日,陈遥每时每刻都要搀扶他,亦步亦趋的跟着,半点也放心不下。
后来还是小厮委婉的提示了她有些不得体之后,才转头研究养生餐去了。
他每日除了处理那些事物,便是出来走走停停。
看看书,跟着村里老头儿下下棋,时不时的小赢几把,气的老头儿直揪胡子,大把大把的掉。
偶尔吹吹风,哼点小曲儿,倒是难得的清净。
久而久之,逛来逛去,对这村里的事物,倒是更加的熟悉了。
村东头的小溪,村西的稻田。村北的小桥流水,就连村南蜷缩进花丛的小花猫又生了几只幼崽,都一清二楚。
有时出了院子,走走停停,想着若是有一日,便就是这样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风清水澈,鸟语花香,也是别有一番自在。
村里民风淳朴,对他这样一个远道而来的伤残人士,格外的热情。
再加他那格外俊秀的脸蛋,在这远山里,是道难得的风景线。
以至于搞得一段时间,总有小姑娘往他的院子里送鸡蛋水果,也不看他,扔下就跑,气的陈遥直跳脚。
搞什么嘛,都住在她这儿了,还老有想来截胡的,不像话!
又过了两日。
阳光温柔的洒下,暖洋洋的,让人不禁,有些昏昏欲睡的意味。
小姑娘拄着下巴,呆呆地看着湖边安安静静的坐着看书的少年。
每到午后这个时候,他总是雷打不动的坐在这看书。之前遍寻他不见,过几日后,也便就习惯了。
他看书,她就在一旁随意做点什么陪着。只要能待在他身边,嘻嘻,只要没说赶她走,怎么都好。
少年轻轻的颔首,风带起他的衣角发梢,翻过一页,美好的像一幅不忍打破的画,宁静,又祥和。
左手轻柔的抚摸着手边的小花猫,小猫奶白色的毛发,有着一个又一个浅浅的黄色圆点,阳光下,分外好看。
刚生下来的小猫,怯生的很,倒是格外粘他。一下又一下,舒服的蹭了蹭他的脚,咕噜咕噜的哼哼。
小姑娘跟着仔仔细细的整了整衣襟,捋了捋头发。想要开口,却又不敢,犹犹豫豫的用细微的声音发问,企图引起他的注意。
看过来,看过来啊,看她一眼,就好。
手指抠着衣角,忍不住发问道,“你在,在看什么啊?”
声音一出,少年停止了翻书的举动,抚摸小猫的手一停,小猫蹭了蹭他的手,不满停下来,登时一个白眼飞了过去。
满眼都是,愚蠢的人类,你说了什么费话?
陈遥不禁在心中暗暗怪自己无礼,惊扰了人家。
“这个,面记载着陈家塘的地势地貌,风土人情等,应该算是你们陈家塘的记札吧,是我前两日借来的”。
“哎,这个东西,不是应该被陈放在宗祠,你是怎么拿到的。”
“山人自有妙计!”
言笙捧着书做捋胡须状,引得小姑娘咯咯哒笑起来。
素手重新抚小猫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小猫舒舒服服的再次蜷缩起来,将脸埋进他干净好闻的衣摆里。
“哎呀,那个东西写的都是死的。你有什么不知道的,问我就是了。这陈家塘,还没有我陈遥不知道的事!”
小姑娘一拍胸脯,可骄傲的说道。开玩笑,这可是跟帅哥单独相处的机会,怎么能不好好利用呢!
“好啊,我更好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嗯嗯,你说”。
“你们这儿群山环绕,少有人来,有如世外桃源一般,那冬天下雪后,应该会很好看吧”。
“这你算是说对了,下过初雪后,满山都白了,可漂亮啦。你要是冬天能来的话,我们可以一起打雪仗啊”。
“好啊,若有机会,一定”。
“嘻嘻,那就说定啦”。
“你们这里,怎么人烟如此稀少,这些天,也没见有百户人家?”
“还不是前些年征兵,把不少人都给拉走了。剩下那些老老小小的,也耐不住寂寞,一个两个的,也就都走了”。
陈遥耸了耸肩,像她这种无父无母的,在哪儿呆不是呆,索性也就留下了。
要她说,她们这儿挺好的啊,少人,也就少事端。
为什么非要挣什么大钱,就这样和和美美的,安安静静的过日子,难道不好吗?
“哎对了,看这书记载,你们陈家塘,也是出过不少有名的人物啊,照理来说,怎么也不该落魄于此啊?”
“哎,几十年前,还是好的。听长辈们说,是我小的时候的一次大旱导致的。
听说那个时候啊,是真的民不聊生,死了好多人呢”。
两人你一问我一答,不知不觉,天色将晚,暮色四合。
肚子,有些不合时宜的咕噜噜的响起。呀,有点饿了。
陈遥突然想起来,完了,光顾着唠了,还没做饭呢。猛地起身,“哎呀!”。
大概是维持着淑女坐姿太久了,双腿交叠的自己都有些忘记了,起的急,左脚拌右脚,再加坐得太久脚都麻了,一时无力,起身时身子向外栽倒。
眼看她就要摔倒,言笙一手扶住她的后腰,一手轻轻向内侧一搂,直接将她给正了回来。
没掌握好平衡的小姑娘,直接大头朝下,栽进了他红色碎花的怀里。
拱了拱脑袋,嗯,她的小红袄,别有阳光的味道。
怀里的小脑袋,热热的,带着不知名的气息,一时间,心也热热的。
哎,别,别乱拱啊!
言笙看着怀里的小姑娘,一愣,手忙脚乱的把她扯了出来。
哎哎,哎哎哎,这就起来了?
陈遥一脸懵的被人扯正了站好,哎呀,要不要这么较真,才刚刚有点靠近哎,就给她扯出来了。难得接近一回,脚踝还疼,她容易吗她。
“你没事吧?”
摇了摇头,不想说话,哼!给他一个白眼,跑回去洗菜做饭。
言笙看着她像小鸭子一样的跑,紧张的姿势让人忍不住想笑。
浅浅的勾起嘴角,手毫无意识的覆她倒过来的地方,摸了摸。软软的,嗯,软软的。
小猫咪一觉醒来,嗯,怎么又没有抚摸了呢?迷茫的睁着眼睛,看着头少年温柔的笑。
舔了舔鼻尖,这就有新欢了,哼,男人!
自那以后,小姑娘似打定主意一般,天天缠着他。
就好像是得到甜头的小孩子,缠着大人想要得到更多一般。
那次不经意间的摔倒,就好像是打开了什么新世界的大门一样。
自此,什么清晨,午间,傍晚的偶遇啦,小路间突然扯着他滑倒啦,美其名曰拉他去谈心啦,甚至是早晚让人不忍直视的飞吻,让人有些,嗯,不知如何是好。
他从最初的一身鸡皮疙瘩,到已经能慢慢习惯她突然倒地不起伸着双手要抱抱了。
刚开始还是一脸无奈的揪着脖领将面前柔柔弱弱的揉着脚踝说走不动的小丫头给提起来,听着她低声的窃喜,无奈的给提溜到椅子坐好。
一次,两次,各种滑倒跌倒,摔的,啧啧啧,都有些惨不忍睹。
到后来哎,索性一脸漠视的跨过,任由她在后面嘤嘤嘤的假哭。
没办法,谁让有一次再去给她送药的时候,发现了人家偷偷背着光,缝制护膝的事情了呢。
还知道以不伤着自己为前提,呵,这个小丫头啊,果然是个人物。
一直以来,他对于那些柔弱的女子,最是搞不定。
一哭,就蒙了。如今可倒好,不得不说,感谢陈家塘,他成长了,都懂得套路了。
“少爷,少爷!路通了,路通了!”
小厮取下鸽子脚的纸条,兴高采烈道。
少爷的腿脚,在数日的滋补调养下,已然好多了。之前本就想走,奈何前些日子发大水路堵了,如今总算是通了。
“这路,总算是通了。我们啊,在这儿耽误太久了,也能早点回去了,墨老爷他,可还惦记着少爷你呢”。
“是啊,是该回去了”。
言笙接过纸条,匆匆扫了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窗外“啪”的一声,若有若无的抽泣入耳,紧接着,有什么东西噼里啪啦的接连掉落,紧接着,是一连串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既然如此,你先去收拾吧。我去看看她”。“是”。
推开门,打碎的茶盏赫然落在窗边。
雨后的路,小小的足迹深深浅浅,清晰可见。
大步追去,“怎么?哭了?”
“谁啊!才,才没有呢!”
陈遥不甘示弱的抹了两把眼睛蹬过去,眼睛红的像小兔子一般。
“还说没有,看你眼睛红的”。言笙说着,递手绢。“怎么。舍不得我啊?”
“才不是呢!是风大迷了眼”。
努力提高了声音大声反驳,好像声音越大,说话就越有底气一般。
“舍不得你?切,你可赶紧走,再不走,我家都得让你吃空了”。
“是吗?我这么能吃呢啊?”哼哼,“你以为呢?”
“那好吧,我早点走,给你省点粮食”。
言笙笑着,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陈遥努力压住到嘴边的冲动,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面却是轻描淡写的问一句,“你,什么时候走啊?”
“也就,这一两日了吧”。
言笙低声笑道,“怎么,想我啊?”
“我想你个鬼嘞!”
猛地扭过头,假意生气不去看他。
“要走赶紧走,我是不会去送你的”。
不想,就不想吧。不送啊,不送也好。
“此次一别,不知何日再会。这个,我就留下了”。
言笙说着,晃了晃从地碎裂的茶盘里捡起来的手绳。精致的如意结,在如玉的手掌,显得格外贵气。
“我随意弄的,不过是看着好玩儿,你想要就给你好了”。
陈遥皱了皱鼻子,扁着嘴,将磨破的指甲,迅速缩回了衣袖里。
“那,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好”,言笙默默合起手掌,看着她的侧影,眼神逐渐有些落寞。
还是,不肯看他吗?不想,不念,说的,倒是果决。
或许人家,大概是真的不喜欢吧。也是,于她,他只是个远道而来的新奇旅人,笑了闹了,就可以送行了,又何必在意呢。
陈遥停止了身子,可到底是没硬气的走出两步,叹了口气,暗道自己不争气。
可脚却还是停了下来,猛地转身,“你,还会回来吗?”
“难说。我这人脾气怪,去哪全看有没有人喜欢我,愿意理我了”。
“我喜欢你啊,我,是我”。
手指颤抖的扣在一起,压下内心里千百遍破土而出的呼喊。
算了吧,不是早都试过了吗,她表明了那么多次,他都没有反应,难道今天说了,又会有什么不同?
她见过他眼中对吃住一闪而过的嫌弃,嘴说着谢谢,可心里依旧是介意的。
也是,平日里穿金戴银的他,怎么可能习惯于,仅仅靠着十两银子就能过活好久的陈家塘。
他不知道他那天随手扔出的银子,够她多少天的吃住,可对他而言,都不配打赏下人的。
他小厮说的对,他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公子,是有一番事业要去干的。
不能也不应该陪她一起,一辈子窝在这小小的村落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她也不应该,为了一己之私,把他困在这里。
走吧走吧,走了好,走了也好。
反正,她还没有很喜欢他,也幸好,他还没有开始喜欢她。
陈遥咬住嘴唇,倔强的不肯低头。偏生总有两滴清泪,不听话的流下来。
仰起头,努力压住想要滚落的泪。走吧走吧,走了好,走了,就没人烦她了。
笑笑笑,笑什么笑啊,丑死了。
“放心,我总要回来,看雪的”。
“谁,谁要跟你一起看雪?”
“哎,我可没说要跟你一起啊,你少自作多情了”。
“你!明明是你自己说的好吧,我,我才没这么想呢”。
“呵,傻丫头”。
“你,你才傻呢,还说我傻!哼!”
暮色四合,不知不觉之中,夜色渐浓。
“都收拾好了,少爷,咱们走吧”。
言笙深深的看了一眼远处亮灯的房间,“驾!”
“驾!”
早已缩进被窝的小姑娘,听着越来越远的马蹄声,拼命忍住不爬起来去看的冲动。
拉窗帘,也拉那如雾的月光。
掰着手指头,静静的数着,“十,二十,三十”。
三十步以外,出了院子,便不再回来。
僵硬的扯了扯嘴角,脸,有什么凉凉的,轻轻的。
小猫拱了拱被子,慢慢凑近,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泪滴。
陈遥学着小猫,感受着面颊的泪,舌尖轻轻一舔,苦的。
一愣,哇的放声大哭。
怎么是苦的啊?
怎么,怎么他一离去,心里嘴里,都这么苦啊。
起身一把扯开窗帘,推开窗子,冷冷的夜风呼啸而过。
灯下,人影婆娑。
还回来吗,还回来的吧。
一手抱起被子里的小猫,随意的抚摸它柔软的毛。
低头喃喃自语,像是在问它,又像是在问自己。“他会回来的吧,嗯,他会回来的”。
等他回来的时候,该落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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