鄞都。
天之脚下,诸侯百家。
一男儿扛着行李,风尘仆仆地停在了添香斋门口。他望了望牌匾,整了整衣襟,走了进去。
“客官,您几位呀?”一旁的店小儿迎了上来,殷勤的问道。
他未答,行至柜前,看着正在算账的掌柜问道:“掌柜的,你们可还招人?”
小二一听是来寻活干的,便扫兴的走开了。
掌柜的抬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身子单薄,细皮嫩肉的,问道:“你会干什么活?”
男儿咧嘴一笑,道:“端茶倒水,扫地抹桌,算钱记账,聊天唠嗑,吹拉弹唱,样样都会。”
掌柜的笑道:“呵!会的还不少。”又打量了他一番,虽看起来有点弱不禁风,但眼神还算明亮,应是个机灵的主儿。干活儿的好找,机灵的不好寻,便又说道:“姓甚名谁,年岁几何,家住何方?”
男儿答道:“小生永县人士,尹氏单一个谧字,河海静谧的谧,今岁十五。”
掌柜抬眉道:“读过些书?永县人士,为何独自一人来京都?”
尹谧叹气道:“读过些。因上来投奔亲戚,一时半会还未寻到,现囊中羞涩,便想先寻个落脚处。”
掌柜点头道:“嗯,读过书甚好。我们这是茶斋,平日文人墨客较多。每月二钱银子,端茶倒水,上菜拉客,凡是这店里你能看见的活儿,样样你都得做。吃住全包,每月轮休三日,任由你支配。可清楚?”
尹谧欣喜若狂,连连点头。
掌柜道:“从今以后你在店里就叫做小尹。小林!过来!”
方才在门前招呼客人的小二奔了过去。
“这是小尹,以后你就带着他吧。”
小林上下打量了尹谧一番,道:“没问题!”
小林领着尹谧去到他睡的屋子,屋子虽简陋但还算整洁。
小林指着通铺床道:“以后,你就与我同睡吧。”
“同睡?!”
小林笑道:“怎地?!若是娇生惯养,便莫要出来干活,瞧你细皮嫩肉的,没吃过什么苦吧?”
尹谧摇头,道:“并非,只是未与人同睡过。”
小林道:“都是男人,有什么难为情的,睡几日便习惯了。”
尹谧嘴角扯了扯,笑着点头,放下行李。
小林瞅了瞅尹觅,周身衣裳都有些破旧。心中不由泛起一丝怜悯,道:“今日你便歇息,明日开始干活。”说罢将自己的衣裳拿了出来,“这个你换上吧,店里干活都穿这些,你的衣裳怕是穿不了。”
尹谧正愁因走的匆忙,未带合适的衣裳换洗,忙接下小林的衣裳连声道谢。
添香斋在鄞都也算小有名气,因宾客多是文人雅士,品性修养皆乃上乘,因此还算好对付,日子过得还算清闲。
素日里尹谧最难对付的便是小林。因尹谧不与其同浴同寝,小林便开始猜想尹谧恐是身患怪疾。出于担忧,每日想尽法子想瞧瞧尹谧是患了何病,竟这般遮遮掩掩。因此澡堂外偷瞄,熟睡时撩被,洗脸时泼水,无所不用其极。却仍未探得究竟,久而久之,见尹谧未有病痛发作,想是其个人习性,便不了了之。因而当店里其余小厮对尹谧抱有怀疑时,还会帮尹谧解释几番。又见尹谧为人踏实机灵,便对其如弟弟一般。二人因此比店里其他人走的近些。
这日,林尹二人刚着好衣走到大堂内,便被隔壁屋里的小曾和小薛拉住。
“诶,小尹!你是永县的!可听说过永县那第一大才女?”
尹谧嘴角扯了扯,道:“听闻过。”
小林不解,道:“那大才女怎么了?”
小薛一脸兴奋,道:“你不知道?那大才女如今可是荣国休夫第一人!”
小林不屑,道:“你怎么知道?”
“哟!今儿个早晨我听外面小贩在说道,听说那濮县令妥协了,答应了其休夫以及一应索求,大才女尹氏休夫成功!”
尹谧错愕道:“啊?!”
小曾拍掌道:“是啊!这是可惊倒了一片人!不知这濮家到底有何把柄落在这才女手上,不仅对她低头,还赔了不少钱财!”
“啧啧啧!”小林感叹道,“这女人是真厉害!”
“可不是!这尹家娘子可真是女中豪杰啊!街上都传遍了!褒的贬的都有!有说她不畏强权,乃是当今妇人典范;也有说她不守妇道,叛经离道!要我说,这娘儿们,可真是厉害!被她这么一闹,今后的妇人们都效仿一遍,那可不得翻了天了!”
尹谧比着小薛的脚,一脚踩了过去。
“哎哟!”小薛惊叫道,“你干什么!”
尹谧笑道:“对不住,对不住,我未瞧见!那什么,我先去干活了,你们慢慢聊。”说罢便径直走开了。
小林嗤道:“你可拉倒吧!人家濮夫人是永县第一才女,天下能有几个?还能轮得到你?”
三人正讨论不休时,掌柜的身后冷声道:“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干活?!是今日早饭吃的太饱了?”
三人一吓,灰溜溜地散开去。
见尹谧早已于一旁干活,掌柜的不禁连连点头,道:“小尹,你跟我过来。”
尹谧正思衬尹冰清之事,她也正疑惑,这尹冰清到底是握了濮全儒何把柄,竟将濮家制服于此?
掌柜翻着账簿道:“今日预定水云轩的客人,是京城小有名气的文人墨客。你读过些书,就由你去伺候他们吧。”
尹谧点头道:“可有需要注意的地方?”
掌柜欣慰笑道:“就如往常一般,只是细心些。”
尹谧点头,欲离去准备。
“对了。”掌柜挑眼道,“你来自永县,又姓尹。跟那濮夫人可是沾亲带故?”
尹谧大惊,慌道:“并,并非。永县尹姓氏不下百户,我们家不过是平头老百姓......”
掌柜见他神色慌张,想是惧与尹氏扯上关系,笑道:“无事,我只闲话问问。你下去忙吧。”
尹谧拜别掌柜的,行至水云轩,长吁一口气。
方才突然被掌柜的发问,竟慌了手脚。早知如此,来时姓氏都应胡诌一个!
“你怎么了?”小林突然不知从屋内何处冒了出来。
“啊!”尹谧一声惊叫,定睛一瞧是小林,便抡起拳头冲上去一顿揍,“你躲在屋子里作甚!”
小林抱着头,一边躲一边辩解道:“我在打扫屋子,是你自己未瞧见......”
尹谧停下,愠道:“打扫屋子竟鸦雀无声?”
小林无辜道:“是你自己想事情太过出神!”
尹谧冷哼一声,径直走向里屋准备,不愿理他。
小林追着他道:“我瞧你今日怎么这么奇怪?”
尹谧冷漠道:“没有!”
“你平时说话就文绉绉的,又姓尹,又来自永县,你不会跟尹氏关系吧?!”
小林一语道破天机!
尹谧心虚,气急败坏道:“你若是再于我耳边絮叨,我便将你平日里干活偷鸡摸鱼插科打诨之事一一说给掌柜的!”
“别,别,别!”小林赔笑道,“我不说了,不说了。”说罢便讪讪离去。
尹谧调整了一番心情,将屋子布置妥当。方收拾完毕坐下,屋外又传来循序渐进的脚步声。
尹谧叹气怒道:“都讲了让你休要再烦我!”
说罢转身欲劈头盖脸一顿骂。
一袭雪缎腾云刺绣长裳映入眼帘,应是今日的客人,尹谧慌忙低下头,躬身赔礼道:“小人不知是公子,方才,方才多有冒犯,还望公子勿怪。”
语毕,埋头领着身旁的公子去内室。
雪缎公子瞧着尹谧道:“往日未曾见过你,是新来的?”
尹谧为其看茶,道:“是,是的。”
雪缎公子打量了他一番,道:“抬起头来我瞧瞧。”
尹谧未曾想京都的文人雅士竟会对一不打眼的小厮有兴致,不由一愣,缓缓抬起了头。
雪缎公子眼神一亮,道:“你是......”
尹谧暗衬不妙!慌忙低下头,眼前人竟瞧着有些面熟,忙否道:“不,我不是,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