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濮全儒以修路为名贪泉水村八万两白银被王七爷一家参破,濮全儒惊此事会被抖到濮老夫人跟前,以至于全县皆知。便先下手为强,对其赶尽杀绝。以王氏一族威胁县官之由,对其一族进行打压。于公,给王氏一族安了一走私的罪名;于私,暗中派人对与其有生意往来的家族进行威逼利诱。短短一载,王氏于城中便衰败了。又因无人敢与其来往,便逃回泉水村中,重拾农耕,以养家糊口。
因近年来,淮水县天灾不断。老百姓本就收成不好,王七爷一家于泉水村中一无积蓄,二无家底,更是苦不堪言。因此,才不得不低下头去求濮全儒,愿其念在往日情分上,能归还些银两与他们。未曾想濮全儒竟六亲不认,对他们的死活惘然不顾,因此被逼无奈,才出绑架之下策。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如今为官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沅泊心不由得怅然叹息,若是其父知晓濮全儒的所作所为,不知该作何感想。
“如今,只你们一族人一面之词,不足以为据。不知泉水村其余村名可敢为此事挺身而出?”
“唉!”王七爷又是一声长叹,“他们不过草芥,见濮全儒对其姻亲亦是这般迫害,又有谁敢站起来出一声气儿?”
王氏踌躇了一番,道:“不过就算他们愿站出来,公子您并非为官之人。濮全儒于官场知交好友甚多,仅凭我等布衣又如何能扳得倒他?”
官大一级都压死人,何况是尔等毫无官阶的百姓。
沅泊笑道:“今日我既来之,便心中已有对策,诸位尽请放心。”
对于旁人来说,或许此事不易。沅泊虽未于庙堂任职,但对于从一品的太傅府来说,扳倒一七品县官,只要罪证确凿,着实算不上难事。
王井问道:“不知我们应做些什么?”
沅泊会心一笑,此一帮人果真并非目不识丁的草莽之辈,道:“你们需劝服泉水村全村与尔等同仇敌忾。”
申正初刻,沅泊马车停至快意楼后门。
“少爷回来了。”卫芒正于后厨煎药,见沅泊安然无恙地归来,忙迎上去。
“嗯。”沅泊径直朝里面行去。
卫芒瞧沅泊一身泥,问道:“少爷现下可要沐浴?”
“不必。”沅泊道,“重新备一辆干净马车,我更完衣便下来。”
“去何处?”
“去县衙。”
卫芒虽不晓得沅泊从王七爷那里得知了些什么,见沅泊面色严峻,此番蓦地要去县衙瞧起来并不似好事儿。
“老爷!”濮金迈进县衙内堂,“快意楼传来消息,沅公子出门了!”
濮全儒正于堂中阅览公文,抬眼道:“去何处?”
“来县衙了!”
“哦?”濮全儒转眉,“他可是身体痊愈了?”
“听来报的人说,看似并无大碍。想来身体好了,及时来拜访老爷您。”
濮全儒笑道:“下去吧!安排人将前些日新进的云雾拿出来。”
“是。”濮金退了下去。
濮全儒笑逐颜开,沅泊身体才方愈,便来拜访他。思来他这病生的倒真是及时,恰巧避开了城中流言飞文,才得意保全其于沅泊心中印象。
卫芒扶着沅泊,于县衙门口下车。濮金在门口候着,见沅泊下了车,忙躬身笑迎道:“沅公子来了。”
沅泊微微抬手,道:“濮总管好似知晓我要来一般,竟这般巧正好在门口?”
濮金心一惊,笑道:“沅公子打趣了,小的并不知。准备出门办点事儿,正巧与您撞见了。”
“那沅某便不打扰濮总管了,我们自己进去便是,濮总管勿须费心。”
“诶!”濮金应道,“今日老爷正巧在家,那小的我便退下了。”未曾想沅泊突地发问,濮金只得佯装有事,朝街上行去。
“贤侄来了!”濮全儒见沅泊与卫芒二人进来,笑着迎上去。
沅泊抬手道:“伯父。”
濮全儒将沅泊引至堂内坐下,满脸春风道:“近日身体可好些了?”
“多谢伯父挂怀。多亏伯父的补品,侄儿才得以痊愈地这般快。”
“那便好,那便好。”濮全儒命一旁的丫鬟给沅泊与卫芒沏茶,“今日伯父正巧开了新进的云雾,贤侄快尝尝。”
沅泊拿起茶,呷了一口,道:“好茶,伯父好眼光。”
濮全儒会心一笑道:“贤侄喜欢便好。”
“近日侄儿身子已痊愈,伯父前些日派去照看侄儿的人,现下已无用武之地。还望伯父莫要再为侄儿劳心劳神,侄儿受之有愧。”沅泊怡然吃茶。
濮全儒脸颊抽搐了一下,笑道:“诶,贤侄哪里的话?照料你本便是伯父应做之事!那日我听说快意楼闯进了不少来路不明之人,才多派了些人手,恐叨扰了贤侄静养。”
“来路不明之人?”
濮全儒吃了口茶,挑眼瞟了眼沅泊,道:“是啊!据说绑走谧儿那一群绑匪藏匿于快意楼,贤侄可有撞见?”
“我一直于屋中将养,屋外之事倒一无所知。”沅泊望向卫芒,“可知此事?”
卫芒道:“我亦只一知半解。那晚我去寻郎中,是在快意楼门口瞧见了一群壮汉。但并未多问。”
濮全儒斜眼瞧着卫芒,道:“原来如此,未遇见便好,恐扰了贤侄清净。”
沅泊将茶又送道了嘴边,道:“听闻伯父素来治理淮水县有方,好些日子过去了,想必伯父已将一众绑匪捕获了吧!不知濮小姐如今可还无恙?”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沅泊如此吹捧,濮全儒一时竟下不来台,挤出一个笑容,忙吃了口茶道:“谧儿受了些惊吓,正于屋中将养。”
“那便好。”沅泊笑道:“淮水县得伯父镇守,不怪卫芒于我跟前连连夸赞此地百姓安居乐业,一片祥和。”
“是啊,是啊!”卫芒于一旁附和道。
濮全儒见二人一唱一和,他无反嘴余地,只得笑着应道。
“侄儿能痊愈的这般快,多亏了伯父。”说罢,瞟了眼卫芒,“卫芒。”
卫芒忙起身,将手中所提的匣子递与濮全儒跟前,“侄儿一番心意,多谢伯父近日来的照顾,区区小礼,不成敬意,望伯父莫嫌弃。”
濮全儒忙去扶沅泊道:“贤侄勿须客气!往后你我亦是一家人,勿须这般生疏!”
沅泊淡淡笑道:“既如此,望伯父莫要推辞。”
濮全儒半推半就的将谢礼收下,笑盈盈道:“那伯父便收下了。日后勿须这般见外!”
“既是一家人,礼数便更要周全。”
濮全儒欣慰地点点头,转眼瞧了眼天色,“来的早不如来的巧,贤侄今晚便留下来食个便饭!”
沅泊起身抬手道:“伯父好意,侄儿难辞。只那日郎中嘱咐侄儿饮食需格外注意些,今晚便不于伯父府中叨扰了。”
濮全儒瞧向一旁的丫鬟道:“厨房晚膳已经在做了?”
丫鬟思衬了一番,道:“回老爷,应是快好了。”
“唉!”濮全儒叹息一声,心生惋惜,“既如此,便不为难贤侄。来日定要来府中一聚。”
“侄儿记下了。”说罢,沅泊瞟了眼卫芒,二人起身朝濮全儒行礼,“那侄儿便先回去了,来日再来拜访。”
濮全儒笑容可掬地将二人送至门口,目送二人离去。直至马车没了影,才转身朝堂内行去,方转身脸便沉了下来。
濮金已从后门进入了宅里,见二人走后,才行至堂内,道:“老爷,我怎瞧着这沅公子今日来意不善啊!”
“哼!”濮全儒嗤道,“他今日过来,美其名曰是来道谢,实则是逼我将快意楼的眼线撤了!”
“他竟知晓我们于快意楼四周安插了眼线!”
濮全儒眼眸深邃,道:“毕竟是太傅之子,果真心思不一般!想来是对我于其四周安插眼线有些不悦!”
“那怎么办?真的将眼线都撤去?!”
“如今只得撤了!今日他都亲自登门了,若是再不撤!恐将其惹恼了,日后难办!”
“那大小姐......”
“大小姐再另寻他法吧!”濮全儒本未有十分的把握是沅泊将尹谧救了,今日沅泊与卫芒于其跟前一番说辞,他不禁有些动摇,难不成真非其二人所为?
“你近日在城中和城门多派些人手!谧儿应仍在城中。”濮全儒对尹谧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她那性子,忍不了将自己一直关于屋中,不见天日。
“少爷。”沅泊二人已归至快意楼,“你说濮县令会信我们今日一番说辞吗?”
沅泊理了理衣襟,迈进楼里,道:“他是极聪明之人,无论信与否。若不愿得罪于我,楼外的眼线他应会撤了。”
卫芒笑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只是他于楼外安插眼线于我们并无影响,少爷为何特意走此一遭?”
沅泊淡淡一笑,道:“于我等无异,于旁人便未必。近几日,应有人于客栈送东西给我,你多加注意。”
“是,少爷。”卫芒点头道:“今日劳累一天,少爷先回房歇息,我就将药端来。”
沅泊颔首,抬脚上楼去。刚行至房门前,欲推门进去,转念思量了一阵。转身行至尹谧房门前。
“尹姑娘。”
尹谧正于床上看书,听是沅泊,忙放下手中的书,整理了一番仪容,道:“请进。”
沅泊推门迈进了屋子,行至内室见尹谧正靠于床栏上,道:“姑娘近日可好些?”
尹谧点点头,道:“好些了。”
沅泊走近,瞧见尹谧脸上皱皱巴巴,怔了一瞬,道:“姑娘,你的脸......”
尹谧抬手摸了摸,笑道:“可是不堪入目?”
沅泊坐于床旁的凳子上,道:“并非。”
“无碍。病酒的疹子好了后,便是这般。蜕完皮便会痊愈。”
沅泊颔首道:“一般女子将容颜都瞧得极重,姑娘若是有不适之处,便让卫芒请郎中来瞧瞧。”
“嗯。”尹谧点头,抬眼问道,“沅公子今日去了何处?”
“出去随意走了走。”
尹谧怅然瞧了眼窗外,她亦迫切地想出门逛逛,成日在这屋子里呆着,如囚笼般。
“过几日姑娘痊愈了,便可出门。”沅泊将尹谧渴望的神色皆瞧了去,“只......”
“只...什么?”
“濮县令如今仍在城中大力搜寻姑娘,姑娘若不愿回去,于淮水县恐无法逍遥自在。”
尹谧登时心中怅然,如此瞧来,她只能病一好便回京都。
“那公子何时回京都?”
“几日后。”
尹谧讨好笑道:“公子可否顺道带我回京都?”
沅泊思量了一阵,道:“我已插手过问淮水太多事,若将姑娘悄然带回京都。日后恐对濮县令无法交代。”
“那便不交代呗。”尹谧身子前倾了些,“你不讲,我亦不讲,他又怎回知晓?”
“......”
尹谧伸手将沅泊的手臂一把抓住,道:“古人有云,送佛送到西。沅公子你瞧我在淮水险些丢了小命!怎能留一人独自在此处?”
沅泊身子一僵,道:“姑娘先将手松开......”
“那公子可是应允了?”尹谧将沅泊的双手抓的更紧了些。
“......”
尹谧似是猜到沅泊的死穴,身子向前一倾,欲将整个身子靠向沅泊的手臂。
沅泊面色微沉,身子朝后倾了些,道:“好!”
尹谧的身子离沅泊手臂只咫尺!
“多谢沅公子!”尹谧语笑嫣然,松开手,靠了回去,“公子放心,昔日救命之恩,今日滴水之恩,我濮谧儿定铭记于心。”
“不必了。”沅泊捋了捋方才被尹谧握过袖襟,起身,“既如此,姑娘便好生歇息。”
“等等!”尹谧将已行了几步的沅泊喊住,“公子可否...再帮我一个忙?”
沅泊眉峰紧蹙,未转身,道:“何事?”
“那个......”
尹谧方才触其大忌,沅泊已心生不悦,闭目片刻,才缓缓回身。
尹谧正用手怯怯地向床的另一头。
“我足衣里原藏了东西......不知谁帮我脱下足衣......里面的东西掉落在了褥子上......咯得疼......公子可否帮我...取出来?”
沅泊眉头微微有些颤抖。昔日救她,只因心中的君子道义;那日护她,不过心生怜悯。本觉着她与寻常人家的女子不同,如今瞧来仍麻烦。
尹谧怯怯地盯着沅泊,见他面露愠色,吞吞吐吐道:“不...不必了,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