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华公主从百鬼洞出关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二十二,冥宫向招摇山下聘的第三天。她一回到鹤扬宫,非非就面露难色的欲言又止的想要说些什么。
妙华公主看她这副样子,有些不耐烦:“想说什么就说,这般吱吱呜呜的做什么。”
“公······公主,王君他······向招摇山提亲了。”
妙华闻言一拍桌子,腾得站起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婢子说,王君向招摇山和初上仙提亲了,还特意请了西天极乐之境的地藏王做的媒人,三天前,亲自去招摇山下聘,还在山上住下了,说是大婚前才会回冥宫。婚期定在来年三月二十九,王宫马上就要有王后了。”
妙华公主死死的盯着非非,咬牙切齿的说:“我不信,她都失了修为,叔父怎么可能会娶她。”
非非都要哭了:“公主,是真的,三界的人全都知道了。”
“地公他们呢,他们就同意让这么个修为尽失的人做他们的王后。”
“地公大人他们都不赞同,但是王君一意孤行,大人们也只能妥协。”
妙华公主拂袖将桌上的茶具全都扫落到地上,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中,她面色狰狞、恶狠狠的喊到:“一群废物!”
非非看到她的手被瓷器碎片划破,连忙上去,想要帮她包扎。却没想到才一碰到她的手,妙华公主就暴露的将她扇开,嘴里还吼道:“滚开!”
非非意识模糊的缩在墙角,吐了一口血后,就昏迷了过去。
“公主何必发这么大的火。”
一个魅惑的女生在妙华公主耳边响起。
“谁?出来。”妙华公主一边说着,一边循声转过去。只见来人穿了件大红色的纱裙,胸前白皙的肌肤大片的裸露着,看起来很是妖娆魅惑,她身上的荼蘼花香瞬间充斥了整个宫室,盖过原有的红莲香气。
“原来是大长老,不知远道而来,所为何事?”妙华公主看了她一眼,瞬间收起了脸上狰狞,仪态万千、笑意温婉的坐下背挺得直直的,很是端庄,若不是地上还是一片狼藉,都让人忍不住怀疑之前的一切都是假象,她从未做过。
大长老见她没有请她坐的意思,也不在意,自己寻了把椅子坐下。
“不知公主知不知晓冥王与和初上仙定亲的事?”
妙华公主瞟了她一眼:“知不知道,和大长老又有什么相关?”
“自然是与我相关的,”看到妙华公主转头看过来,她又说:“不知道公主可想做着冥宫的王后?”
“大长老怕是说笑了,王君是我的叔父。”
“哪又有什么关系,王君和你有没有亲缘关系,更何况仙界夫妻俩差了辈分的还少么,而且本长老私以为,鬼域之人想是极愿意奉你为王后的,毕竟她和初现在修为尽失不是吗。”
妙华公主没有答话,大长老见此也没有催她,只是静坐在一旁欣赏着指甲上新染的丹蔻。
过了许久,妙华公主抬起头来,看着大长老:“不知大长老想要些什么?”
“没什么,只是与和初上仙有些私怨,想要取她性命而已。”这话说的云淡风轻,就好像在评论今日染的丹蔻不错一样。
“我只要王后之位,其他的我不管。”
“那是自然,本长老自是不会脏了公主的手,不过还需要公主帮忙将和初上仙引出招摇山才行。”
妙华公主看着大长老皱了皱眉:“叔父现在也在招摇山。”
“想来侄女到未来婶婶家里小住是个很不错的理由。”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眼底情绪闪动,隐晦不明。一阵红光闪过,大长老就不见了身影,独留妙华公主依旧坐在一片狼藉中。
招摇山,淡客居。
下聘后的第二天,白翰和天帝就去了昆仑山,不过因为时修的到来,山上并没有冷清多少。
虽说时修有自己的院子,但是他还是跟喜欢和和初腻在一起,便是不说话也好。
于是和初院子里常常都是时修在她的书桌前批阅公文,和初在一旁静静打坐修炼的场景。闲时,两人就对弈一局,或者寻一红泥小火炉,一起烹茶赏雪。
这日已经是几近黄昏,时修的公务还未忙完,和初倚在暖炉边的躺椅上捧着一卷话本子读得津津有味。
零露在门外抖了抖身上的雪,才推门进来:“小姐,王君,酆都妙华公主来了,现在正等在会客厅里。”
和初和时修对视一眼,然后时修开口问道:“她可有说是为了何事?”
“未曾说过,不过婢子看公主带了三四位侍女,看起来是要常住的意思。”
和初皱了皱眉,转头对时修说到:“我们去看看吧。”然后就放下手中的书,从躺椅上站起来。
时修也跟着放下手中的笔,从一旁取了披风系在和初肩上,又仔细拢了拢,看不会再透风了,才牵起她的手出了院子。
身后的零露看见这一幕,抿嘴笑了笑,也跟着过去了。
妙华公主坐在会客厅里,正捧着一杯茶浅啜着,感觉到门外的光线有变化,她抬头看去,正看到和初他们携手进来,虽然她不想承认,但是不得不说他们看起来很是赏心悦目,很是登对。
她的目光在他们相牵的手上停留了一会儿,才收回去。起身向他们行了一礼,口中唤道:“叔父,和初上仙。”
时修点点头,拉着和初到上首坐下,才问道:“出关了?何时历劫?”
“是,大概还需要些时日才能历劫。”
“你这次来是有什么事?”
“妙华也清楚历劫飞升很是凶险,叔父不在身边,妙华有些惶恐,所以就想离叔父近些,历劫若是有什么不测,叔父也能帮我一二。再则,我一出关便听闻叔父和和初上仙喜事将近,就想来恭喜恭喜,想着要是能住上几日,和未来婶婶亲近亲近就更好了。”
时修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看向和初:“你觉得如何。”
妙华公主看着时修如此温声细语,全然不像对着自己的时候那样严肃,端着长辈的架子,心中不免有些酸涩,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垂下眼眸,遮住眼中的神色。
和初想了想,觉得她来都来了,又如此说,那她要是不同意,不是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于是就说:“妙华公主能来小住自然是极好的,待会儿我就让辛婵姐姐帮你收拾间住处出来。”
“真是谢谢和初上仙了。不知和初上仙的伤好了没。”
“多谢妙华公主关心,已经好全了。”
“那就好。我一出关就听说了上仙为了诛杀魔神浑沌而不惜耗尽自身修为的英勇事迹,妙华心中很是佩服。如今看到上仙气色红润,妙华也就安心了。”
和初觉得自己脸上的假笑有些挂不住了,内心还觉得有些想吐,心道这种曲意逢迎的事果然不是人做的,不过还是笑着谢过了,然后借着要去找辛婵帮她安排住处的事,带着零露离开了会客厅。
“小姐,婢子觉得,妙华公主有些来者不善。”
和初看了她一眼,赞许道:“你看出来了?不错,是个聪明的姑娘。”
两人走过回廊,和初又感叹道:“只有王君历来当她是晚辈,所以才从来没有多想什么吧。”
要是时修听到这句话,定是会觉得委屈的,他不过是念在她父亲的恩情上才多宽容她些罢了。
就这样,妙华公主住进了招摇山,每每和初和时修待在一处的时候,她总要来插上一脚,久而久之,和初就觉得很是厌烦,时修也觉得不太舒服。
但每次只要他们一提给他们点空间的话,妙华公主就做出一副楚楚可怜,他们嫌弃她的样子。这让他们也不好在说什么,最后和初实在是忍不了了,就不许时修再赖在她院子里了。
过了几日,和初晚上睡不着,就拿起白日里没看完的书看起来,发现有一处地方怎么都解释不通,于是就想着去问问时修。
刚到门口就听到妙华公主甜腻的声音再说些什么,和初收回了已经踏出去脚,有些疑惑,她这么晚了怎么还在时修的房内。
有些不好的念头再脑海里疯长。过了一会,山间的寒风将她吹醒了,她甩了甩头,将心中的那些想法赶走,同时又有些自嘲的笑笑,看来自己真的是让妙华这段时间的动作乱了阵脚,竟想些不可能的事。
她提步从虚掩的门里进到院子里,进去后,妙华的声音越发的清晰。
“叔父,你看我是不是很厉害,这么难的古书,我都读得懂。”
“嗯,不错。”
时修的声音还是如往常一样,但和初总觉得又有些不一样,她看了一眼手中的书,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现在进去那这本书问的话是不是显得自己太笨了些?和初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屋里在没有声音传出来,只是两人被烛光映照在窗户上的身影显得格外清晰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时修朝妙华公主走过去,好像是弯下腰在她的案上指着些什么。
站在院里的和初只能看到他们的影子好像重叠在一起了。她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书,想了想,转身回去了。
回到房间,她将披风解开,随意踢了脚上的靴子,然后就将全身都裹进被子里,脑海中全是他们的影子叠在一起的画面。
她翻来覆去的有些睡不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好像变得完全不是自己了。放在以前,她一定会进去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半点都不会在意,更不会像现在这般怯懦,只能可怜的缩在被窝里。
一直到天要明的时候,她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然后她又做梦了。
她看到自己坐在她的房间里的铜镜前,穿着红色的嫁衣,头上带着金冠,还簪了两朵彼岸花,就和她之前设想的嫁衣一模一样。
她从镜子里看到时修站在她的身后,穿着和她相似的红袍,衣襟和袖子上绣满了同色的彼岸花,他一手搭在她的肩上,一手执一直黛笔,正替她描眉,脸上的表情温柔似水,嘴角的弧度就像他每次看她的时候的一样。
她有些沉沦在这份温柔中,她抬手将自己的手放在时修的手上,抬头望向他,他们俩相视一笑。然后她将眼睛看向镜子,却发现镜子中的脸变成了妙华公主,她正在笑着,志得意满、猖狂的笑着,但是没有半点声音,就想在演一处默剧一般。
和初有些被吓到了,她抬头去看时修,却发现他澄澈的眼睛里的倒影不是自己,也变成了妙华。她抬手去摸自己的脸,发现他眼中的人也是一样的动作。这个发现让她瞪大了双眼,无限的恐惧和惊慌充斥在她的心里。
和初迫切的想要逃离出去,她大声的喊叫,但是前路一片漆黑。突然她听到有人在喊他,前方也出现了一丝亮光,她朝前跑去,想要抓住那丝光亮。
等她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床前站满了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关切,妙华公主也是。她开口问他们怎么都在这儿,却发现自己的嗓子沙哑的厉害。
“你发烧了,刚刚一直在说胡话。”说着,时修将手贴在她的额头上,感受了一会儿,发现不在发热了,方才松了口气。
其他人见和初没什么事,就都出去了,只剩下时修一个人留在房里。
“你梦到什么了?刚才一直在说胡话,还发出一些惊叫。”
和初想到梦中的场景,又看到他关切地表情,默了默,然后才笑着说到:“没什么,只是梦到被野兽追赶,吓到了。”
时修闻言松了口气:“没事了,梦都是假的。放心吧,就算是真的,有我在,不会让你受伤的。”
“嗯。”和初重重的点了一下头,嘴角的笑也扯得大大的。
对啊,梦都是假的,一定会是假的,昨天在他院子里看到的也不过是叔侄之间正常来望罢了,一定是她想太多了。
她将心中的那些恐惧,那些不安都藏在心中,然后就以为它们是真的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