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贼,哪里跑!”
家丁们气势汹汹地赶过来,边跑边喊。
“先生救救我!”清秀的女孩紧紧抱住她的腿,双膝跪在地上,含泪的眼中充满了恐惧。
“先生,救救我们,我们不是奴隶,是江陵郡人,我……”
一支箭穿膛而过,随之而来的又有三四支箭,无一不是射穿他单薄的胸膛,男孩瞬间倒在了地上,一双眼望着他们的方向,尽是祈求与绝望。
抱着肃千秋的女孩一声尖叫,凄厉地喊了一声,“哥!”
肃千秋捂住了她的眼,把她抱起来,交到一旁的相里贡手中。
肃千秋看了相里贡一眼,“现在想不管也不行了,相里贡?”
“好,去吧。”
得到了相里贡的首肯,肃千秋轻呼一口气,疾步跑到小男孩躺着的地方,一双手摸着他的头发,他的生命已经流逝殆尽,眼角流出泪水。
“我会照顾好你妹妹,把她送回家,回江陵。”
肃千秋低声对他说。
他很疼吧,但他听到肃千秋的话还是笑了笑,随即面色迅速枯去,像是一朵开得正盛的花,被掐去的那一瞬的枯萎,微妙而又难以察觉。
肃千秋的素手轻轻抚上他的眼,他呼出了最后一口活生生的气,闭上了眼睛。
后头的穷追不舍的家丁跑到她面前,为首的像是个管事的,他先是走上前来行礼。
“叨扰先生了,府中逃出两个盗窃的贱奴,多有打扰了,烦请先生将那个女子交给我。”
肃千秋回礼道,“你说他们是奴,可有什么证据?”
“先生可莫要为难我了,奴籍可都在府中主母手里,我如何向先生拿出证据呢?”
“既然拿不出证据,这人,我恐怕是不能交给你了。况且,已经死了一个了,这种情况,还是报官的好。”
为首的男人对后头跟着的人使了个眼色,后头的人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递给了肃千秋。
肃千秋连看都没看一眼,就笑了笑说,“诸位,我瞧着,竟像是缺钱的人吗?府上是宛阳哪家?”
“宛阳赵家。”
头目又使眼色,又一袋子钱到了肃千秋面前。
相里贡在后头无声地哄着小姑娘,听到这四个字后,看向肃千秋,肃千秋也看向他。
宛阳赵家,是在花名册里出现过的。
那群家丁以为是名号起了作用,顿时有些趾高气扬起来,为首的那人作为头目,倒是沉得住气,还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
“先生不妨卖给赵家一个人情,留下名字,以后来了宛阳,不论何事,赵家定会全力相助的。”
第三袋子钱奉到肃千秋前头。
“哦?只是为了一个奴?贵府就要做出如此大的牺牲吗?这可有些让我动摇呢!”
肃千秋面上含笑,话语里却透着讽刺。
“先生可不要再让我为难了。”
“你还没看出,我就是在为难你。”
头目笑了笑,还是在赔笑脸,“先生,万事以和为贵,这个奴婢,我今日是一定要带回去的,还请先生见谅。”
相里贡看了看眼前坐着的女孩,清泪半挂着,楚楚可怜的很。
一支箭横空飞来,相里贡把女孩扯到了怀里,利箭直直擦着女孩倚着的树而过,带掉一大块树皮。
女孩再次被吓得哭出声来。
他们是想灭口。
一群人开始变换方位,成半包围的样子,把他们三人二马,围了起来,后头是无法再退的河流,清澈的河水汩汩流着。
肃千秋拔出了别在腰间的匕首,像鬼魅一般地迅速奔去刚才射箭的人身边,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挑断了那人右手的手筋。
一声惨叫在夏虫喧闹的林子里回荡着,有些渗人。
随即是一阵铮铮声,在场所有的弓箭,都被断了弓弦。
一大群人有些被震住了,互相张望,有些畏缩不前。
“下一个?”肃千秋挑了挑眉,看着眼前站着的一圈人。
“怕什么?她只是拿了一个匕首,你们提着大刀,长棍,怎么不上?”头目的声音有些没底气。
肃千秋心里有些明白了,这个头目应该是赵家倚重的人,但并不会什么功夫,那钳制住他,应该就了结了。
她直接跑到头目面前,匕首凉凉抵着头目的脖子,一阵又一阵抽气声此起彼伏,周围顿时嘈杂起来。
“让他们都把武器放下,往宛阳城里跑,跑两个时辰,取五百两银子来赎你,快点。”肃千秋冷冷地开口,手上的匕首又压了压。
“五百两?”
“别废话,快说。”肃千秋的匕首稍稍刺进了他的脖子,渗出些血珠。
头目觉得有些疼,连忙大喊,“都放下,往城里跑两个时辰,回府取五百两银子来赎我。”
一群人连忙丢兵卸甲,慌乱往南边跑去。
眼看着他们跑得没了踪影,肃千秋抵着他的脖子的手才渐渐松下来。
头目已经是满头大汗,看向她的眼神都带着害怕。
“有绳子吗?”
相里贡摇摇头,“没有。”
一旁哭肿了眼的女孩怯懦懦地开口,“我哥哥有,在他腰上缠着。”
肃千秋走过去,蹲下身子,将他翻了翻,变成侧躺着,他胸前露着五支闪着寒光的带着血的箭头。
她动手解男孩腰上缠着的麻绳,一边问女孩,“你哥哥为什么要在腰间缠着一截麻绳?”
“我们是在爷爷的丧礼上被掳来的。所以哥哥就在赵家找了一根麻绳缠在腰里,他说,他要回家了,要给爷爷戴孝。”
肃千秋的手顿了顿,又继续解。
拿起绳子,她走到头目面前,只见那人蹲在地上,捂着脖子,低着头不敢看她。
肃千秋高高地抬起手,将麻绳“啪”一声抽在他背上,他顿时疼得躺在了地上。
“你们去截的人?”
“不是,不是我们,这俩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
“那你们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历吗?”肃千秋俯身问他。
“买的时候根本没有问。”那个头目抱着头躺在地上,再没有丝毫之前彬彬有礼的体面样子。
“那卖家是什么来历?”
“这……这……”
肃千秋又高高举起了手。
头目瞄着她的动作,马上要哭出来。
“祖宗,这小的真是不敢说啊,再者,小的只是知道些皮毛,远不如老爷知道的清楚,这两个是老爷亲自买回来的,老爷带他们回来的时候喜笑颜开,赏了我们不少钱,除此之外,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肃千秋收了绳子,淡淡跟他说,“起来吧,把这个孩子埋了。”
“祖宗,没有铲子。”头目坐起来,怯怯地说。
肃千秋指了指地上的一堆兵器,“这地上不是有大刀吗?再不济,你还有一双手不是!”
头目见肃千秋似乎是有些愠怒,连忙磕头说,“是是是,小的……小的这就开始刨土。”
肃千秋走到相里贡身边,盘腿坐下,将匕首在草地上擦了擦,扎进了土里。
“相里贡,我们先去江陵吧,把她送回去。”
相里贡点点头,“好。”
“看来,刘翁的事并不是偶然,他们说的也都是事实,我们待在京都里,什么都不知道,像傻子一样。”
肃千秋苦笑了一声,低头把匕首拔出来,又狠狠扎进土里。
一旁正在挖土的头目抖了一抖,加快了挖土的速度,头上冷汗直冒。
“如今出来查,不就是为了让真相大白吗?”相里贡稍稍抬了抬头,向树上望去。
他的容貌俊逸,斑驳的光洒在他的周身,让他看起来好像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肃千秋望着他温润的侧影,如玉的气质,深邃的眸色,总觉得他有些难测,她猜不出来他的意思,也猜不出他的心思,甚至是有些看不懂他。
“所以你一早什么就都知道了,如今出来,只是为了取证?”
相里贡转过头,看着她,温柔地笑了笑,“是。”
肃千秋的心颤了颤,这一瞬间,她觉得相里贡有些聪明得可怕。
她转过脸,低头把玩着匕首,装作一副不在乎的模样。
“害怕了?觉得我很可怕”
相里贡的声音缓缓响起,他说话总是这么温柔的声音。
他的温柔,像是一盅温水,让人不自觉地沉溺其中,然而,盅下是熊熊烈火,不多时,就会被这种温柔而溺杀,死得自得其乐。
“没有,你有什么可怕的”
肃千秋朝着他笑了笑。
“不觉得我笨了”
“不觉得。”
相里贡盯着她看,“可是从前,有人说我问她的是笨问题。”
肃千秋脸上带着疑惑,“谁说你笨”
相里贡温柔地笑了笑,看着她说,“我也不知道。”
有一天,一个伤重的人躺在床上,他好意关心,她却说,“改日你也受十一棍就知道了,也不会问出这种蠢问题了。”
此时,旁边一个糯糯的声音响起来。
“我好饿,先生,有没有吃的。”
女孩揉了揉眼,水灵灵的眼睛还有些红。
“有,我给你拿。”
肃千秋站起来,走到正在饮水的马旁边,伸手去摸包袱里的薄饼,又拿过一个水袋,然后都递给了女孩。
“你叫什么名字”她坐在女孩旁边,双手抱住膝盖,侧着头看着女孩。
女孩吃的很矜持,“我叫林锦棠,哥哥叫林锦生。”
“锦棠,锦生,真是好名字,你们的父母一定很爱你们。”
“可是哥哥……”她停下来,看向锦生的方向,笑了笑,“爷爷最喜欢哥哥,哥哥去陪爷爷了。”
肃千秋的心有些紧,看着眼前的女孩的笑,看着她眼角闪着的泪珠,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
她不由就想起了自己,那漂泊的三个月,那隐忍隐藏自己的六年,她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