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

王一等陆尧拿主意。

“报案吧。”陆尧勉强憋出三个字，实际上态度也很犹豫。

“报案咋说？”

“食物中毒。”

王一看了看床上的许诗萼：“要不还是先叫急救吧，说不定人还没死透。再说，至少得让医生检查一下，从医学生给个报告，开个死亡证明啥的，不然报了警咱们说不清楚啊。”

“还没死透？”王一只是信口一说，陆尧却当一个严肃问题思考。刚才抱着许诗萼的时候，感觉她身体冰冷得结霜似的，按正常逻辑，早就死得透透的了，可经历了这么多诡异的事儿后，他发现生命的存在还有许多奇妙的方式。

另外王一说让医生先做医学证明这件事非常重要，不然如何向许诗萼家人和警方解释。

他正拿起电话要拨打急救电话，王一又突然拦住。

“等等，别打，我刚想到我爸以前投资了一家私立医院，本来是专治肾病的，但后来增开了许多科室，基本医疗设备都齐全，咱们去那儿。”

陆尧没说话。

王一看出他心存犹疑，就解释说：“放心，水平可以的，医生都是三甲医院请来的，跟某田系没关系。”

陆尧这才同意。

去的路上王一就先联系了院长，麻烦对方帮忙安排一下，院长欣然答允。

到了医院，急救室医生得知是位大股东，自然加倍殷勤。尽管一眼就看出病人已经断气，还是例行做了诸多检查。

最后，医生不得不用遗憾的语气表示：“已经没有呼吸了。实在抱歉！”

陆尧对此并不感到意外，没说什么。

王一却说：“大脑呢？”

医生：“？”

王一：“不是说脑死亡才是真正的死亡吗？再检查检查吧。”

“可是。”医生有点无奈：“那是很罕见的，概率太小了。”

王一再次强硬地请求说：“试一试。”

医生只好勉为其难让几个护士推着“病人”去做了脑电波，护士们表面上不说，但心里都厌恶得很，推着死人到处做检查还是头一次。

陆尧和王一在走廊里等了十几分钟，医生小跑过来，脸上表情很复杂：“真是奇迹！病人，还有脑电波，心跳也恢复了。但病人目前尚未苏醒，而且体温也低得吓人，我们还没找到确切病因，你们还是得做好心理准备。”

王一把话听完，自动把坏的部分都屏蔽了，迎上去紧紧握住医生的手：“感恩感恩！医生同志，你们真是妙手回春呐！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功德无量啊！”

医生倒被他略显浮夸的千恩万谢弄得脸红了。

“这主要是病人自己生命力顽强！”

“不管怎么说，都是您救了她一命啊！”

陆尧在一边观看，心中纳罕，这王一年纪不大，可说话做事就是圆滑。

接着，在王一的一手安排下，许诗萼住进了VIP病房，全天二十四小时进行监护。

陆尧打量病房环境，心里发紧，对王一说：“这病房，每天没个一两百下不来吧？到时候我替诗萼结给你。”

王一拍拍胸脯：“结什么，都算我的。”

“那感情好。”

陆尧可不跟他客气。就像许诗萼画纸上那句话，“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嘛。钞票这东西，本来就是在流动中才产生价值。

许诗萼没死，心中庆幸的同时，也升起巨大的疑惑：她为什么会死而复生呢？

作为一个从灵境去而复返的“人”，他不觉得这是假死现象，个中极有可能藏有玄机。

怀着团团疑惑，他再重回许诗萼的住所，又一次把她房间翻个遍——这次不用担心留下痕迹了。

“你在找啥？”王一问。

“剩下两张画纸找不到啊。”

“你说的是不是这个？”

王一从衣服里拿出两张画纸。

陆尧连忙跑上去一看：“怎么在你这儿？”

王一面相无辜：“我之前去你店里，正好你有快递，我就替你收下喽。一看是许诗萼寄给你的，正好快递袋又没装好，我不小心看见里面的画纸，就帮你取出来了。”

“我信你个鬼！”陆尧一副看透真相却不与计较的样子，“快看看写了什么？”

其实王一早就看过了，眼神只象征性地往画纸上瞟了一眼：“这第三张写的是，‘世间诸物皆可破，唯执不破’。”

陆尧等他说下去，可愣是没等到下面的话。

“怎么不说了？非要我求你啊？什么唯执啥破的，什么意思？”

“不确认你不懂，我哪敢开口。”王一呵呵笑着：“其实也没啥深奥的意思，就是说人这执着，执念啊，是最难破除的。这有点佛家的意思，按我肤浅的想法，就是劝许诗萼想开点儿，别执着，别计较。”

“哦。”陆尧勉强认可，“第四张呢？”

这次王一索性画纸都不看了：“第四张写的话有点瘆得慌，就写了四个字，‘非人非鬼’。”

“啥意思？”陆尧有点懵。

“是不是指许诗萼的命运啊？”

……

接下来几天，陆尧日子不好过，每天清早一起床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去看李初湄还是许诗萼，自己一个孤家寡人，怎么无缘无故多了两个“活死人”需要照看。

“都是善良惹的祸啊！”

他这样自我排解。

这天下午，他无聊找东西消遣，正好看到美剧《冰与火之歌，突然想起这两个活

死人，一个烫得像烧红的煤炭，一个冰得如凝结的霜枝，一寒一热，都突破了人体正常的临界点，却又都不死不活，细思之下，着实骇人。

这俩人也不知道啥时候能醒，又或许永远醒不过来，幸好有王一，不然这医药费全都算到自己头上……

一闲下来，他才想到陆安的事儿，按理说他早该去看望的。

本来那天是陆安的寿辰，借这个由头回去团聚，顺顺当当，可现在他被抢劫犯捅进医院，历经生死，自己又不曾前去探望，除了陆羽，想必陆安、韩莉也都多少心怀不满吧，在此情况下，他与那个家的隔阂又增了一层。

就连联系最多的韩莉也不再打电话给他了。

他这人性子也怪，软的时候比地上的稀泥还软，硬的时候比石头还硬。之前陆羽打电话把他臭骂一通时，他就憋着一股子闷气，心想我为了救养父一命，连夜奔波，雨里山里，险些再死一回，虽然不图你们谢我，但我何苦挨那等羞辱！

因此，在店里闲了四五天，愣是没主动联系过他们。

然而世事弄人，在他心中最不可能出现的人在店里出现了。

当时他正在门口溜达，嘴里嚼着口香糖，一边哼着小曲，晃眼瞧见一人，差点把口香糖咽下去。

“小妹？”

陆羽一脸惊愕地看着他，又低头在他腿上瞧了半天。

“你什么时候能走的？”

陆尧一见她就把以往郁积的一肚子气忘了：“啊，这个，也就是前几天的事儿，突然遇见个神医，给吃了两副中药就好了。”

“中药能治瘫痪？你怕是哄鬼哦！”陆羽对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的个性太了解了，一些常人一听就觉得荒谬的谎言，他总是张口就来。

“真是吃中药好的，你年纪还小，没踏上社会，不知道这世上神奇的东西多着呢。”

陆羽不屑地撇撇嘴。

陆尧见她这样，心里反而快活。他心中直嘀咕，她怎么好像并不生我的气了，她是刻意来找我的吗？

陆羽抬头看看他身后的二元店招牌：“这就是你开的店？”

陆尧不由得一愣，“她咋什么都知道。”

“哦，也不是，我只是暂时帮一个大爷看店而已。进去坐，进去坐。”

把陆羽招呼进屋，他颤声问道：“爸身体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陆羽看看他，“谢谢你！”

“谢什么，一家人见外啥。”

刚说完，他立马意识到不对劲了。

“你不会是讽刺我吧？”

可陆羽并未表现出任何讽刺的意思。

“大哥，那天骂你，是我不对。你为咱爸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小妹，你别逗我啦，我不禁逗的。”

陆羽眼神里满是内疚和感激。

“是二哥告诉我的。”

这句话听进陆尧耳朵里，仿佛晴天霹雳。

他强压着内心的惊慌，摸摸陆羽额头：

“小丫头今天是怎么了？发烧了？”

陆羽顺势抓住他的手：“我没有，你别隐瞒了。过去这五天，二哥每天都托梦给我，把你为爸做的事儿都告诉我了。起初我也被吓到了，可是，那个梦就像真的一样，二哥的样子，那么清楚，他跟我说话的样子，跟以前一模一样……直到昨天，我才不得不承认，这个梦不是我胡思乱想，是二哥在跟我说话。我说的句句是真话，你不相信吗？”

陆尧脸上的表情已经告诉了她答案，他不止相信，还感到欣喜若狂。

之前灵境的老秦说陆舜逃出来了，看来所言非虚。

据他了解，在灵境种树的人是不能给活着的人托梦的，只有在人间游荡，或者从灵境逃出来的亡灵才能进入人的梦境。

他快速转身把店门关了，回来拉着陆羽手臂：

“他还说了什么？”

陆羽露出狡猾的笑容：“二哥说，你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