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郁峥抬了抬眉毛。
她说了“上辈子”。
可她看自己的眼神,依旧带着审视和陌生。
李郁峥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确实是有其他几件事情。”李郁峥言归正传,“我先给萧大姑娘几个消息。”
“洗耳恭听。”萧妤温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李郁峥既然是成国公府的人,成国公又在五年后起兵反了,并且成为了最后的赢家,那么他在京城里一定有其他能够获取各类信息的手段。
她对如今的和昭皇帝,积攒了太多对和昭的不满与失望,既没有爱慕之心,也没有忠诚之意。
所以哪怕知道成国公府会起兵造反,哪怕知道如今和她走的越来越近的李郁峥或许带着不臣之心,于她而言,这却并没有什么不好。
思及此,萧妤温觉得,是时候要仔细想想,以后萧家——应该怎么应对往后的局势变化。
“陆蕴并非表面那么没脑子。她所做的这一切,或许是想找你出气,可最终是为了让别人小看她。”李郁峥轻轻打着扇子,肩膀微微靠后,仿佛在自己家中一般自然舒适。“过不了几天,你就能听到这样一个消息:陆家三姑娘,成为了当今皇上的妃嫔,说不定还是打着什么陪伴姐妹的旗号。”
李郁峥的声音很好听,就如同山泉激荡在石磬上一般,清扬悦耳,偶尔低沉的嗓音如同在人耳边低语,让人莫名能生出亲近的感觉。
他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松木夹杂着紫檀的香味,仿佛漂浮在衣袖之间,若非亲近之人,恐怕很难闻到这股淡淡的松木味。
萧妤温看着他自在平静的模样,有点莫名气不打一处来。
他是怎么做到这样自来熟的?
知味轩明明是她的地盘,他李郁峥,统共也没来过几次吧?
至于他说陆蕴就快要进宫,她倒是回想起来——
前世,就在她被安嫔害的掉了孩子,皇帝对她不再那么宠爱的时候,后宫里是又进了一位陆美人。
有些瘦瘦的,看起来弱柳扶风的,可偏偏她挑了个好时机,萧妤温小产被陷害、安嫔与皇后身上背着陷害后妃和陷害皇嗣的嫌疑,后宫里的高阶妃嫔一时之间,仿佛都安分了起来,这位陆美人凭着知心知意,很快便爬上了一宫主位。
那时的萧妤温,因为皇帝的离心郁郁寡欢,也因为小产而伤了身体,和这位陆美人倒是没怎么打过交道。
现在听李郁峥这样说,说不定这位陆美人,就是陆家的三小姐,陆蕴?
萧妤温忍不住问:“这位陆三姑娘,长的什么样子?”
李郁峥看着她陷入沉思的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道:“陆三姑娘多年来深居简出,听说有些瘦弱,弱不禁风的,长什么模样,那就不知道了。”
萧妤温闻言下意识地点点头。
那应当就是前世的那位陆美人了。
突然意识到有点不对劲——他们聊天谈话的节奏,全被李郁峥带着跑了。
她眼神警醒,抬起眼皮快速地扫了李郁峥一眼。
月魄色的长衫,用银线细细绣着番莲纹,若不是阳光偶尔照在他的长衫上,几乎让人分辨不出那番莲纹是用银线绣上去的。
李郁峥面皮白净,眼眸深远,眉峰略有几分凌厉,如果穿上一身武装,几乎让人以为这是为刚刚从战场上走下的白面将军。可此时他脸上的表情却有些温和,眼角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只是那笑意眨眼间便会消逝,如果盯着他的脸看上几眼,他就会倏而变化成一张如同千年冰封的石像面具似的。
可他总让萧妤温觉得,他仿佛和她聊天——如果这算是聊天的话——非常的舒适自然。
萧妤温心里很奇怪。
李郁峥手指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将萧妤温从她的思绪中牵引出来,继续道:“还有件事情,想来萧大姑娘会感兴趣。”
萧妤温醒了醒神。
她对李郁峥,有些不设防。
长衫衣袖下的两只手交扣在一起,左手轻轻捏了捏右手的指节,萧妤温清了清嗓子,看着李郁峥,点了下头,示意他说下去。
李郁峥看她脸上面无表情的冷漠,可两只衣袖连带着极其轻微地晃动,心下了然她可能方才出了神——她总爱在出神或者思考的时候,两只手扣在一起,相互捏着自己的手指节。
她的手指纤细修长,却也隐隐约约地带着些磨出的老茧,算不上是纤纤玉手,却显得格外有力量感。
不似薄命红颜那般脆弱。
念头不过一闪而过,李郁峥带着些犹豫不决道:“前阵子手下人抓到了一个老道士,胡言乱语的骗人钱财,可没想到随便一审,发现他多有攀扯到秦四姑娘,还有熊家。萧大姑娘有没有兴趣,去审审看?”
说到这个,萧妤温来了兴趣,上身微微前倾,衣服上淡淡的熏香便如雾如烟般浸入他周边的空气,她全然不知自己无意识的动作,竟然李郁峥立时有些紧张起来。
萧妤温好奇道:“他都说了什么?”
李郁峥满脑子洋溢“她离我太近了些,有些太近了”的想法。
眼睛却低低看着面前的桌面,快速回道:“说——熊家必须娶了秦家四姑娘,才能时来运转,蒸蒸日上,否则便有灭顶之灾。”
“那老道士在哪里?你在哪儿抓到的?为什么抓他?”萧妤温好奇的紧。
李郁峥再轻咳一声,准备开口。
萧妤温皱着眉:“你要说话,便好好说,装着咳嗽做什么?是我这里茶水准备的不合李二公子口味吗?”
李郁峥一时有些愣怔,随即笑了笑,轻轻摇头道:“倒不是我故意咳嗽,是这老道士抓来的时候,有些——有些上不得台面,我在犹豫如何与萧大姑娘提起。”
萧妤温抬了抬眉毛:“这又从何说起呢?”
李郁峥低笑一声,那声音如深泉击石磬般,让人觉得沉稳而舒适,只听那声音道:“我对林家有些瞧不上,总觉得他会暗中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便叫人暗中悄悄观察他。”
萧妤温倒不觉得惊讶了——他既然说了觉得有些上不得台面,那背后定有什么不愿别人得知的信息。
她也不讶异,做出附耳倾听的模样,示意他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