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得日子尚在八月里,宫中送来了新裁好的婚服。偏生那宫里的以跋扈扬名的方贵妃也跟着一同来了。
盛暑如蒸,冷溪体态丰腴,她住的宫室里虽已多摆了两座风轮,但新裁好的嫁裳制式似乎格外厚重,里三层外三层将她裹得密不透风,没一会儿便闷出满身臭汗。
“哎哟哟,这嫁裳上的孔雀羽线是最沾不得水的,姑娘可莫要再出汗了。”方琳琅懒懒靠在远处的美人榻上,声娇且柔,转头又对着下首的女官笑骂,“本宫早说她不配用这样的好东西,偏你们尚功局多事,瞧瞧,全毁了。”
对于这个明明长了官家十岁却仍能得他半生独宠的贵妃,冷溪半点好感都生不出来。
且不说她那张为了掩饰衰老,成天浓妆艳抹的老脸让她看着就反胃,光看这女人两面三刀的做派,矫揉又刻薄,除了官家眼瞎,谁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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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自己现在身困后宫,此人又是掌着六宫大权的贵妃,若在外面都不用冷溪动手,有的是小弟上赶着替她撕烂她的嘴。
被斥责的司制认错认得倒快:“全是奴婢的不是,奴婢这就命人拆了重裁。”
方琳琅却是不依不饶:“孔雀羽线向来珍贵难得,只你们尚功局库里储着,就是当年玉昭公主尚在时,本宫也没见你们舍得拿出来用?更别提本宫的意儿还在那会儿了。本宫却也不是说你们见风使舵,只是感叹人走茶凉,可怜真正的天家子孙,一旦薨逝,在你们这些奴才眼里,连个外边要嫁进来的野丫头都不如了?”
她一边说,一边还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身畔宫人再劝两句,哭得更凶了,“官家和本宫怎会如此命苦,意儿没了,公主也没了,还得眼睁睁地看着别人鸠占鹊巢!”
比这难听且直接的话冷溪都听到过,倒也懒得跟她计较,只是听她言语里提到公主玉昭,不由冷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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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来华都虽晚,却也有些耳闻,昔年尚在潜邸时,三十一岁的某贵妃为侧妃名分,豁出去半条命也只生出来个小病猫,刚满周岁就被一场痘疫要去了命。
她自己死了儿子又坏了身子,从此发了疯似的去祸害别人,明里暗里多少碗避子汤、落胎药灌下去,任凭你是新宠还是旧爱,都得和她一样,变成不会下蛋的母鸡。
纵使是当年的太子妃、后来贵为国母的曹氏,有着太后庇佑,都逃不过她无孔不入的阴毒算计,被她害得生下小公主后就血崩而亡。据传,此事还气得太后大病一场,官家也动过废妃的念头,结果苦于空有流言,没有证据,又架不住她方琳琅一哭二闹三昏倒,心一软就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怜曹皇后家道中落,再加上太后一病,就是枉死后宫,前朝后宫竟也无一人给她喊一声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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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曹皇后拼了命生下来的这个女儿,就是玉昭。官家年过而立才得此女,自是百般疼惜,千娇万宠地养至十三岁。民间更是盛传,官家意欲大破先例,立玉昭为皇太女,将来继承大统。
这流言正沸沸扬扬地传着,不想没多久,宫中突然发丧,道是大乾唯一的公主骤得疟疾,没了。
各种猫腻,别人不知,冷溪却知道得很。